“你也不怕鱼腥熏了茶味。”
“茶?哪里有茶?”苏昆生闻言一愣,扭头往岸上瞧,不由一哂:“哟,还忘了这里是花乳斋。”
“都快忘了闵茶是啥味的了,”柳敬亭带着些许感慨。
闵茶,他苏昆生也很久没喝了,望着那片破败屋宇,昔日点滴又渐渐涌上心头,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听说这两年那兰雪茶卖的甚好,倒是闵茶越发无人问津。”
“现如今松萝都叫兰雪,兰雪也被当成松萝,说来好笑,俗人都只认兰雪却不分真假,殊不知真正的兰雪哪能这么轻易得到?”
“兰雪是兰雪,再不济也叫日铸,怎就成了松萝?”苏昆生有些失笑。
须臾,继续问:“诶对了,这创兰雪茶的张宗子如今又在哪里?”
“在他老家吧,不在老家还能在哪儿?”
苏昆生似忆起什么,又道:“说起闵茶,吾就想起一事,还记得崇祯戊寅年秋天那事吗?当时可是轰动留都,只可惜吾彼时不在桃叶渡,无缘见证。”
“戊寅年?”柳敬亭略一思索:“莫不是许州兵变那年?”
“正是,兵变是十二月,吾说的是那年九月之事,张宗子从山阴来留都,专程找闵汶水喝茶,却被那闵老头故意刁难,让他枯守一天,直到后来他说:‘慕汶老久已,今日不畅饮汶老茶决不去’。闵老头见他果然是痴人一个,甚喜,这才起炉烹茶,于是才有了一出茗战好戏。而后常被人提及,每每说到精彩处,无不是如亲眼所见一般。”
柳敬亭想了起来:“原来这事,你一说我倒记得,张宗子自诩‘茶淫橘虐’果然是不错的,我还记得后来他走,还是汶老和王月生送的他。”
“王月生……”许是很久不曾听到这名字,苏昆生有那么一瞬茫然:“也是,她好茶,常去汶老那里饮茶。”
稍顿,又小心问道:“王月生她……后来怎样?”
这‘后来’所指,柳敬亭懂,但一语如何道尽?他沉默半晌,方吐出二字:“很惨……”
闻言,苏昆生张了张嘴,却哑了声,仿佛这两字如鲠在喉。其实一开始就料到了结局,往后所有的猜度无非是心有侥幸。
朱市妓王月生,寒淡如孤梅冷月,含冰傲霜,终究还是没逃过一劫。
柳敬亭神色淡淡,似习惯了世间生死分离,又道:“说说你吧,自九江一别鲜少相聚,你又是如何度过这三年时光?”
苏昆生没有急于回答,半晌,却反问之:“老柳,有一事吾耿耿于怀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今日既遇到你,不如先为老弟解解惑?”
柳敬亭看他许久:“莫不是还想问……圣上为何那样对左公?”
“正是!吾一直想不通。后来只想到一个可能,就是四年前的三月十九……”苏昆生眼神里透着一丝困惑,又仿佛陷入回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