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十八九岁的士兵都是从训练营里出来的,走队列的时间多了,打实弹的数量少了。之前虽在打破龙门外围,攻奉贤和南桥等战斗里热过身,都这种万人会战的场面,绝大多数人都没经历过,更没像现在直面野战的经验。只论兵的话,这几乎就是一支全由新嫩组成的军队。
当敌军的声浪冲刷而来时,他们身体还在机械地前进着,心中却已开始一块块崩裂。队伍行进到离敌军半里开外,火炮的炮子,大枪的枪子,开始在队列中制造一处处空缺,恐慌急速在所有人心中蔓延。
但这依旧没影响到他们的脚步,鼓点节奏加快时,脚步也随之变快,身体同时微微前倾,双手斜持火枪,左手握紧枪托,右手扶住扳机外圈,这些动作已深深刻入骨髓,成了比恐惧还要本能的反应。
“阿黄!阿黄倒下了!他是死是活?我想停下来看看,可那鼓点声,官长和兄弟们毫不停留的脚步,好像把我整个人都绑住了,我停不下来!”
“哨长倒下了,目长接了上来,他们是兄弟啊,可弟弟连看都没看哨长一眼。我知道,他是想看的,可他跟我一样,都停不下来。”
“我们就是上天之手,我们是在代上天而战……”
黄慎、庄在意和徐师道继续领队前行,二百步、一百步,到了一百步,对面枪声如瓢泼大雨一般,哗啦啦洒来,呜呜的枪子掠空声在身体左右和头顶擦过,他们依旧没有停。
五十步了,透过纷乱的硝烟,甚至都能看到敌军那骇异莫名的表情,为什么还在走?这句话几乎摆在所有敌军脸上,同时为此而嗤笑、不屑和不解。
身噗地喷开一团血花,旗手毫无声息地一头栽倒,黄慎抢过营旗,高高举起。
轰……
对面一门小炮响了,一团霰弹瞬间将黄慎的视野染作血红,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视线似乎低了一些。
黄慎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吐着血块,泪珠大颗大颗从营副的眼角滑落,但他也没睁眼去看黄慎,而是接过黄慎手中的营旗,又走在了队列的正前方。
三十步,火炮不断在敌军人群中炸响,但还不足以一举压垮敌军,韩再兴和三个营指挥一致决议,三十步开火!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而这一战,也只需要付出这些代价。
“停——步!”
“看——齐!”
“枪——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