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平静地道:“与其让心中之喜倾泻在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中,不如一边做事,一边细细品。就像吃饭一样,细嚼慢咽,如此才知真味,如此才知这喜来之不易。”
“另外呢,今日事今日毕,喜只是心,不是思,事却是行,不能因心动而误行。即便只是扫扫地,擦擦桌椅这样的小事,也不能被单纯的心动耽搁了。大事都是这一件件小事累积起来的,要有所思,也得有这一件件行打基础。得思,事成,最后才是心动,万万不可舍本逐末。”
老者一番话没有吊书袋,却是再经典不过的圣宗处事论,少年乖乖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一边念叨,一边写写画画。
狄德罗没听得太真切,就只听到多少数字,什么人,等听到天庙蒙学补贴时,才恍然大悟,这师徒俩是在做天庙的账呢。
赛里斯天庙与公教教堂的体制对比下意识地在狄德罗心中闪过,跟公教教堂是靠教会什一税发展起来的背景不同,赛里斯天庙能够遍布全国,财源构成非常复杂。
赛里斯天庙的发展经历过三个阶段,最初是天主教时代,前身甚至还要追溯到广州西关天圣教的小天庙。在这个时代,天庙主要是靠传统的庙田、香火供奉、生死法事和医药事上的收入。
之后天主教解散,天庙成为只靠《圣经》、《圣律》联系在一起的松散组织后,也迎来了大发展时期。为限制天庙影响地方政务,在国家的管控下,天庙失去了置办土地资产的权力,同时在香火供奉、生死法事和医药事上的收入也受到严格限制。但国家也在教育、慈善和功德事上给予补贴,例如办蒙学给一定名额的夫子俸禄,办慈善救济机构,也给相应的补贴,同时天庙还承揽了公墓维护工作,从中央到地方各级都会给相应补贴。当然,《宗教令》里将这项事业也开放给了佛道各教,只是天庙在这事上有专业素质,大家都喜欢选择天庙照料公墓。
除了国家基于教育、慈善等事业的各项补贴外,天庙巡行祭祀会还会补助经济困难的天庙。巡行祭祀会靠与英慈院的紧密关系,多年发展出偌大的医疗事业,包括上百家天庙医院,多家善业药堂,也跻身成为一个小有规模的财团。
第三个阶段则是以十年前的刘纶案为标志,此时天庙已在英华遍地开花,良莠不齐之势越来越明显。华夏大地上无数城隍庙、娘娘庙,乃至破败道观拿了《圣经》和《圣律》,就摇身一变成了天庙,原本的庙祝、道士也成了祭祀,其间所行之事,让天庙质地越来越斑驳不纯,皇帝关注刘纶案的重点正在于这股势头。
为此皇帝责成政事堂、两院和天庙巡行祭祀会针对天庙制定了更严苛的管控措施,虽然重点是整理天庙,防止天庙干涉政务,但关键手段之一正是管住天庙的钱袋子。近十年来,各地天庙纷纷建立起财务核算制,并且公开收支。
有诸多固定收入,天庙对香火供奉就不怎么在意了,类似圣宗、仁宗、隐宗这些天庙,为了强调自己是为求索大道而遁世的原则,还往往禁止金钱供奉,跟那些只求香火旺盛的佛寺道观形成鲜明对比。
要求富贵,天庙绝不是好行当,但天庙祭祀和学徒的生活也说不上清苦,至少衣食是无忧的,如此才能容众多不愿从政经商,乃至投身“显学”的志士们安享红尘之外的生活。
天庙规模不等,小的可能就只有三五个学徒,一两个祭祀,十来个杂役,经办一处公墓,或者一座蒙学、一座残障院、救济院、养老院。一般的则是十来个学徒,数十个杂役,三到五名祭祀,以及一位祭祀执事。大的则可能有上百学徒,数百杂役,十多乃至数十名祭祀,以及一位总祭。
杂役多是义工,不少甚至是身负轻罪的囚徒,一边干活一边正心,学徒也是兼职性质。祭祀终日着麻衣,不佩金银,总祭的月俸也不超过二十两,一般祭祀不超过十两,天庙收支更要月月公开,以备教民以及官府核查。
狄德罗听到的动静,应该就是这座天庙的师徒俩在为月底的账目公开忙碌。
“四月亏空三十多两呢,愿意来咱们圣宗干活的义工越来越少了,咱们圣宗老是找巡行祭祀会要补贴,要被别宗祭祀们笑的。”
学徒算完账目,抱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