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大哥在他可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顶梁柱,而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大哥面前简直一无是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马上就要变了!
车马到了近前停下,自有管家一边招呼小子们拿下马凳来,一边过来给久别的四爷请安,但沈四爷却是理也不理,自己毕恭毕敬地到了车马前,几乎难以抑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声音微微地打着颤,道:“大哥,我是老四,可把你给等来了!”
马车里咳嗽一声,一个干枯的大手挑开了帘子,探出脑袋来,精瘦的脸上褶皱横生,看见马车前白白胖胖满脸带笑的沈四爷,他微微一笑,“老四,扶我下来!”
这会子功夫,已经有小子拿了下车凳过来,沈四爷看见自己大哥一脸的风尘与消瘦,几年不见,这眉目间竟是显得狼狈万分,便也不知是心里的哪一块儿突然抽了一下子,然后就觉得鼻子发酸,当下他答应了一声,也不让其他人插手,就从小厮手里接过了下车凳摆好,然后伸手搀住自己大哥干枯的大手,扶着他出了车厢。
这一出车厢,正好一股和风吹过,风吹得老爷子身上的衣裳都尽数的贴在了前襟上,这时候的衣裳本来就薄,又何况老爷子是从剑南道来,穿的自然更不可能厚,而沈四爷的眼睛又尖,所以,他甚至觉得自己跟瞧见了大哥胸前那一排排瘦弱的肋骨似的,当下不由得眼前就是一个模糊,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在酝酿——
“大哥……你怎么……怎么瘦成这样了?”
老爷子站在车厢前,似乎有些怕光,这当儿他手搭凉棚望着前方那根本就是视线难及的长安城墙,嘴里喃喃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才低下头冲自己的亲弟弟笑笑,神态间尽是释然,“老了呗,都这样……”
沈四爷喘了口粗气,把已经翻滚到胸口的一股逆气给强着压了下去,这当儿兄弟相见,便是哭一把倒也没什么,但他沈四爷是什么人,他可绝对不能也绝对不会叫身边这些下人小子们给瞧了笑话儿去!
当下他加了十万分的小心搀着自己那看上去已经病入膏肓的大哥下了马车,老爷子一边下车一边咳嗽,脚落到地上之后,沈四爷低了头不敢看他,“大哥……早知道你的身子……我就不让你来了,这一路的折腾……”
老爷子笑着摆摆手,强着压下咳嗽又喘了口粗气,这才道:“胡说!我要是不来,不亲眼的瞧一瞧经历一下这长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光是心里这份提心吊胆,就比这厉害多啦!”说话的功夫,老爷子一扭头却正好看到那放在道旁的一具小榻,不由得神色一滞,旋即却又笑了笑,伸手扶着沈四爷的手,“老四呀,咱们歇会儿,喝口水再走吧!”
“哎,好!”自从老爷子下车,沈四爷的全副精力就都放在自己这个大哥身上了,刚才老爷子那一瞥别人没瞧见他可是瞧见了,顿时心里就打了个溜儿。
大哥年轻那会子,沈家遭了横祸,父亲惨死,一时间树倒猢狲散,偌大的沈家眼看就要塌架子,这个时侯,是当时只有十四岁的大哥,毅然站出来撑住了这个家,而且在几十年间,不但恢复了祖宗的荣光,而且更是实现了祖辈的愿望,让沈家隐隐成为了剑南道无数商业家族中的第一家族!
大哥他操了一辈子的心,这才落得如今形容枯槁啊!而且,虽然他手底下家产无数,但是却素来节俭,也最讨厌摆谱儿,很显然,他瞧见自己在等他的功夫还特意备下小榻做歇息……说起来自己也是太过得意忘形了些,怎么就把这个碴儿给忘了!
自己在长安呆了这些年,早就习惯了享受这些个,但是大哥……他却没变呀!
……
见自家大哥并没有说什么,沈四爷便扶着他在小榻上坐下,又亲自奉茶,这行止不像兄弟,倒如子侄奉父一般,但是在场的众多沈家下人却没有人觉得有丝毫奇怪,而老爷子也坦然受之,父亲早丧,长兄便是父,更何况家里几个小弟弟妹妹,也确实都是他老爷子拉扯大的,跟事实上的父亲也确实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