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带来一个流着口水的长相秀气的男娃娃,胖手胖脚,系着粗糙的兜巾。
娘只知道哭,只知道问傻话:“你、你过得怎么样?你穿得暖么,吃得好么?”弟弟看见我的一瞬间就爱上我了。不是男女爱,是单纯的出于人天生对美丽事物的狂热、以及对血缘的亲切追求。他眼睛水汪汪、亮晶晶,挥舞着手臂要过来扑我。我也喜欢他,趁他跌跌撞撞走过来这一段路时,从达官贵人府上送到我床上的水果盘子中摘了个石榴。
这石榴熟透了,汁水饱满得黄红色表皮裂开一道道口子,我朝他扔过去一个石榴。
“啪嗒”一声。
溅了这虎头虎脑的娃娃一身,砸中他的小胳膊,疼的他一哆嗦。
弟弟又痛又喜,以为我跟他玩儿呢。
他伸出手踉踉跄跄地要跑过来,要抱我,我又砸了他两个橘子、一个苹果。
他疼的哇哇直叫,却倔强地一滴眼泪没流。
那个叫“娘”的女人看着,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却什么也没说。她贪婪地看着她的女儿。毕竟这一次探望的价格是那么昂贵,吃的用的穿的省下来一堆钱,一堆钱又换来女儿的脸。只能看那么短短一夜。这还是那老鸨看她要从京城搬走回娘家,一个寡妇赚这些钱实在不容易,才大发了善心才让她进来的。
看惯风尘的老鸨都比我善良温柔一些。
而我,却天生喜欢欺负人。
别人对什么越觉得痛苦,我就越喜欢在这方面欺负得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花楼里大半的姑娘都爱我、亲我、抱我,唇上有点好胭脂、蜂蜜也要哺到我嘴里。我越觉得她们想要我,就越柔顺,也越不开口跟她们好。老鸨喜欢我将要给她带来的泼天富贵,我一定会让这一切都成空。至于愧疚到想给我赎身、活活累死的爹,还有眼前这个女人,我的娘——
我想了想,故意对她说:“你走吧。”某种意义上我说的全都是真话,“娘,见到你真没什么意思。你比那些听曲的客人还要木讷无聊。”
我觉得娘听了之后,霎那间肯定心碎欲裂、痛彻心扉。
结果我都知道了,所以懒得抬头看她。
浑身血红、脸上满是石榴汁的弟弟扑到我的腿上,脸上还有小孩子的痛楚,我亲了亲他,他又立刻快乐起来了。小孩子的快乐真是单纯,不知道未来的忧愁,也不知道自己该讨厌我害怕我。虽说大家都是一本记载乱世野史的小说人物,可我却知道所有人的死期、谁会流芳百世名垂千古。
我知道自己是这本乱世野史中的人物,未来我会死。
死之前会害死很多人。等死了之后,我又会出现在另一本书里,继续做我的大坏蛋,让所有和我扯上关系的人痛苦又快活。
这个和我有着血亲关系弟弟一点不知道怕我,在我的膝头撒娇,“哎姐。哎、阿姐。”他念了好几遍才念对。我饶有兴趣地扯痛他的柔软的头发,问娘他叫什么名字。
“诛水。他、他叫方诛水。”娘小声、讨好地说可以给他小名取做石榴。
我莞尔一笑。没想到娘这么偏心我。
明明看见了我欺负比我小十二岁的弟弟,也装作是我好心好意给他石榴似的。
还要给他小名取做石榴。
好呀。我一口答应。
哦,方诛水。原来叫方诛水。
这个未来要做乱世能臣的方诛水,我的弟弟,二十多岁就会被我害死。被我污蔑逼.奸臣上之妻,受五马分尸的车裂之刑。
这个“臣上之妻”当然是我。
娘和弟弟当然不知道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情。方诛水走之前把兜里的糖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撒开肉嘟嘟的手,奶声奶气地、带着亲切爱意叫姐姐。他把糖放在那个被我砸干净的果盘里。娘走之前,半晌没说话,随即局促地走上前,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抱了我一下。我大方地让她抱了一下。
我想着出了楼去府上献舞的冰罗什么时候回来,她最好别知道我娘临走前来看我的事。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发疯的。
此后,直到和方诛水重逢之前,我再也没有想起这两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科学祛锁:这个世界写个圣僧、女帝爱上玛丽苏的故事。下章就脱离青楼了。从张趁步视角来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