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接过李秀宁手里的手帕,轻轻的擦拭着杨默脸上的汗。
杨默不再说话,继续处理着躺在地上流民的伤口。
李秀宁站在一旁,突然间,她感觉有些看不懂这个叫做杨默的男人——自己名义上的未婚夫婿。
自己确实在那日将三军调到太原城内做好起兵的准备后,便写了一封休书。
那时在她看来,杨默是跟着来俊臣去长安了。
为了一个王爵,便要去跟着来俊臣在朝堂上证实李家早有谋反之意,更有谋反之举的事实。
这样的男人,不早早休了,那点本就虚假的名分,留着何用?
让杨默在朝堂上正气凛然的说出他虽然与自己有婚约,却为了所谓的朝廷大义,可以大义灭亲的话么?
自己退了婚,传告天下,为的就是让人认为他的所谓诬告是怀恨在心的报复。
这样最起码还能给父兄一个反驳的理由。
当然,这里面还有专属于姑娘的泄愤私心——就算北隋的律法中,即便是赘婿,妻家也没有写休书的权力,但她李秀宁偏偏要做这样的女子。
可是,现在的事实却和自己猜想的完全不一样。
杨默不仅没有去长安,不仅没有为了王爵出卖李家,出卖自己。
反而带着来俊臣的首级回来了。
而且一路风尘仆仆,衣衫褴褛,浑身血污,显然是归途很不顺利。
他一个文弱书生,是怎么撑下来的呢?
李秀宁在想,如果自己是杨默,回来之后面对着这样的局面,会怎么想?
一定会很愤怒吧。
自然是要愤怒的,说不得还要大闹一番,离开李府。
毕竟这世间,没有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被未婚妻子写休书的羞辱,即便是以身为质的赘婿也接受不了。
但李秀宁却从他身上感受不到任何的愤怒。
仿佛来俊臣之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自己写休书的事,也从来都没有听到过。
这样一个男人,自己完全看不透他。
“姑爷,你绑的真好,比城里的大夫还要好。”
春梅擦着杨默脸上的汗夸赞道。
杨默处理好流民的伤势,惨白的脸露出难得的笑容:“这些都是我平时编草鞋的时候自己琢磨出来的,都是些雕虫小技。”
李秀宁坐在旁边,她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着这个叫杨默的男人。
自己这个未来的夫婿,以前的性子确实有些柔弱。
他终究是宗室血脉,从小应该也是听着自己祖上的事迹长大的。
这般年纪,即便以编草鞋为生,心里大抵也是有抱负的。
被父亲抢抓过来,做了赘婿,纵然表面上不表现出来,内心之中多少也应该有些抗拒吧。
他来太原这些日子,因为这个身份,平白受了很多的白眼。
莫说其他人,便是自己,很多时候也有些瞧不上他。
李秀宁想了很多,思绪万千,但不管如何,现在终究是她错了。
“公子,所谓和离之书,是秀宁之过,万望公子见谅。”
说完之后,更是站起身来,表情无比肃穆,冲着他一躬到地。
态度之诚恳,着实杨默很意外。
没想到这位军人出身的姑娘,居然会行此大礼。
在此之前,他还在想,见到李秀宁的时候该怎么办?
离开李家?
不说自己从理性和感性上分析,远在长安的李渊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自己考虑离开或者留下,并不现实,他压根就做不了主。
再说了,锦衣玉食、衣食无忧的日子,不香么?
就算李秀宁已经写了休书——听起来也可笑,自己这个还没成亲的人,居然被未来的妻子休掉了。
明明北隋的律法中就有规定,便是入赘的两口子过不到一起去了,这休书也是赘婿写的好不好。
大小姐的这封休书,压根就不合法呦。
生气么?
说实话,是有点生气的。
但他终究是活了两世,灵魂上又是个经历了生死的三十多岁的大叔。
面对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在那种情况下的激动之举,是可以理解的。
换做自己是李秀宁,得到自己未婚夫跟着敌人跑了,很可能去告密换取富贵,也很生气。
更重要的是,有这封休书在,就算不合法,即便自己真如他所料,配合来俊臣到了长安作证李家造反,李二也能拿着这件事说他是挟私报复。
给李家争取到回旋余地,不至于被来俊臣一棍子打死。
李秀宁能够为了李家可以和自己这个陌生人成亲,同样为了李家,写一封休书昭告天下,行为上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更何况人家小姑娘知道了前因后果,这不就来跟自己道歉了么?
而且当着自己那么多下属,那么多流民的面,态度还如此诚恳,即便有气,杨默也没了。
忽而有些感慨:华夏这优良传统,咋就传着传着,传没了那么多呢?
前世的那些小姑娘,能够知错就改的,可是真的不多呀。
“姑娘言重了。”
杨默赶忙起身将李秀宁扶起,碰到她的手臂,虽然隔着衣服,但夏日的衣服薄如轻纱,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柔软。
真好
算一算,两辈子加起来,得有五年的时间没碰过小姑娘的手。
坐了一天没吃没喝的杨默,突然起身,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接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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