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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趾人有趁风雨破敌的记录!”赵大才在呼啸的风中高声说道。交趾的著名战例,东海的参谋室都有搜集。交趾人光彩的历史不多,但凡东海商人与交趾人聊天,每每都能听到他们对仅有地几次胜利的吹嘘。而这些谈资,都被东海商人收集起来,上交到参谋室中,“熙宁八年,交趾攻打邕州的时候,曾经在暴雨中突袭了赶往邕州城的援军。而且就在前几年。还有趁雨季攻下叛军巢穴的战例。交趾常年有飓风暴雨,他们的军队不会怕风雨的。”

朱正刚叹了口气,赵大才说的他都知道——此次出征,参谋室下发地指导方略中,也有关于这些战例的记载——而前面说那些话也并非畏敌。四千交趾兵就算加上四十头战象,他也不会认为自家会输。只是他觉得在这样的天气下。无法把东海军的战力彻底发挥出来,如同绑着一只手在作战,赢是肯定能赢,但伤亡却必然不会少。排在山坡下的都是自己带了几年的弟兄,伤了哪个他都舍不得。

他摇摇头,苦笑着正要说话,但一片黑影从侧后飞来,越过三人头顶,飘向西侧坡下,他一惊之余。话就堵在了喉咙里。他定睛看去。在风中翻腾飘舞地却是一张一丈幅面的油布,几个炮兵在后面大呼小叫的追了过去。把那块油布扑了下来。

三人一齐回头,身后的炮兵阵地上,已是一片混乱。本来为了防雨,在炮车之上,刚刚用油布和木棍搭起六个棚子,希望着能让火炮在暴雨中能正常发射。不过,这棚架现在看起来并不牢固,狂风一扫就塌了两架,还有刚才被吹走的,就只剩三具在风中摇摇晃晃,被炮兵们死死扯住。

“直娘贼的!”陆贾骂着,“真他娘的一团乱!”

朱正刚再度看向天空,阴云依旧,但仍然无雨,“阴着就阴着好了,但雨最好还是等我们打完仗再下。”他半带祈求的说道。

“怎么可能?!”陆贾冷冷的说着。就像为他的话在做注脚,一道电光划破黑暗,闪现在远处地云间,刹那间照亮了天地,在所有人地眼底留下清晰的影像。隔了数息,隆隆地滚雷传入了众人耳中。

这仅仅是开始。下一刻,所有人的眼前一片发白,无数青紫色的闪电在半空中突现,如同一条条蛟龙蜿蜒游走于云间;而一个接着一个的霹雳惊雷也在众人耳边炸响,连成一串,响成一片。在天地中最亮也最响的那一瞬间,暴雨如天河倒悬,倾泻如瀑。

就在这一刻,一群黑色的剪影映衬于雨幕雷光中,在两里外悄然浮现。

“来了!”赵大才轻声说着,有一点紧张,带一丝颤抖。这是他离开参谋室,下放军中后的第一次战斗。还在参谋室的时候,他跟他那些差不多年岁的同僚,依着兵书上的战例,对着地图、沙盘,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仿佛天地都在他们的指掌中。但战斗现在真正降临到眼前,他当初的气魄却不知消失在何处,一阵阵的心悸牵扯在胸腔中。手心冒汗,嘴里发干。

‘打仗不是靠嘴!’赵大才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文头领每次在参谋室的兵棋推演之后,做总结时,都要这么说上一句。透过遮天蔽日的雨幕,他望向他的同事——野战一营的正副指挥使,朱正刚表情郑重,陆贾则嘴隐笑容,却没有一个像他这般紧张。他用力捏紧了拳头,脸色也由泛白变得发赤,心中的一点紧张无踪,他只觉得满腔的耻辱。

浑没在意身边幕佐官的表情变幻,陆贾盯着前方,沉声下令:“全军起立,准备迎战!”

营鼓响起。鼓车上,鼓手的双臂和胸口上的肌肉高高隆起。他把鼓槌举过头顶,又重重落下,鼓身内传出的重音,冲击着每一个东海军卒的耳鼓和脏腑。鼓声震荡,破开风雨,彻底压倒响彻天际的雷音,把营官的命令传向全军。

山坡下,战阵中,甲叶的碰撞声连绵不绝。受到鼓声的指挥,六百人齐齐站起。雨水从甲胄的缝隙中流下,侵透了内中的衣裳,但所有人都混而不觉,只听着都头们的命令,举枪持弩,把队列重新排列整齐。

一列列长枪枪刃竖起,就算在暴风雨下,东海的长枪兵队列依然直如一线,从侧面望去,只能看到一丛并在一起的枪影。而所有的重弩也上好了弦,弩弓手们挺立在长枪兵之后,双手稳稳把住弩身,静待都头们的命令。

步兵队列成型,营鼓便停止了敲击。而分属六个步兵都的队鼓却接下去响了起来。这是仿制广西的静江腰鼓,前大后小的鼓身挂在鼓手腰侧,蟒蛇皮蒙制的鼓面不惧水浸,就算在雨中,声音依然清越。缓速的鼓点潜移默化地调整着士兵们的呼吸和心跳,缓解着他们临战时的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