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呼里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了。他侧过头,从石墙被震裂的缝隙中。向港中望去。在那里,有着大大小小几十艘巨舟。每一艘都要比他在海峡中看到过的东海车船大上十倍。而现在贴近码头。不断射出炮弹的船只,则只是其中中等大小的两艘。那些更大的战船——从他这个角度,其中一艘看起来甚至比整座城寨还要巨大——只远远地停在外围。
但就这么两艘中等战船,爆发出来的火力比之寨堡仍要强出许多。每隔二十息,船身中部,一排黑洞洞地小窗中,从前到后。便有一溜火光闪过,伴随着因间隔太短而变得模糊起来的连串轰鸣声,朦胧的白烟笼罩了全船,然后,便是尖锐的呼啸。
在半空中呼啸飞来的,也不再是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弹丸,而是一颗颗重达二十多斤的铁球。每一颗铁球落地,地面便猛地一颤。迸起的千百片碎石,便随之向四面八方飞溅。这些铁球,并不是落地后便会停下来,而是如同一只青蛙,向前方连跳上三四次,一路上毁屋伤人。等到越过几十步后,方才在地面上打着转,不再移动。
没有什么障碍能阻挡这些铁球前进,木屋不行、墙壁不行、码头上用来系住缆绳的石柱也不行。完颜呼里亲眼看见一颗铁球轻而易举地就把大腿粗细的石柱撞成两段,顺便把藏在石柱之后的一个士兵砸成了肉酱。
轰的一声,又一颗铁球飞来,正正撞在了完颜呼里身前数尺的墙上。长生港边,最大的仓库最后仅存地半堵石墙,顿时又坍了一半,只剩不到三尺高。在簌簌而落的石块中。完颜呼里抬起头来。那颗用最后一点动量将石墙撞毁的铁球。正在他眼前慢慢的滚动着,一点白中掺红的流质就随着泛着油光的铁球地滚动进入他的视线。
完颜呼里只觉得浑身冷了起来。身子忍不住的微微颤抖,一块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便被他从头盔上抖落下,定睛一看,却是半边还带着牙齿的下颌。颤抖着,强逼自己转过头去。不出意料,身边的亲兵脖颈上部分已经消失了,只有砸成饼状的模糊一块,碎掉的生铁头盔之下,是触目惊心的红、白、黑!
曾用狼牙棒敲碎了不知多少辽兵脑壳的女真勇士,现在却缩在墙后,在呕吐物中瑟瑟发抖。他地心中,已经没有被称为勇气地东西,只充满着恐惧,他抱着头,祈求着这场噩梦早点过去。
“大王!差不多了!”龙王号上,朱聪说道。港中已经看不到活人,炮火可以停下来了。
“嗯!”赵瑜点头,“让二营先下船,把镇子里打扫一下。”从望远镜中看到的情况,在猛烈地炮击之后,守在港边的金人,没有多少能活下来。他们躲避着寨堡中的炮火,却没提防身子已经露在了后方战舰的炮口下。
朱聪冲着桅斗打了个手势,接到命令的旗手挥舞起小旗。船队中,武装运输舰开始向岸边驶去。虽然方才炮击猛烈无比,但在炮手们的刻意规避下,栈桥依然完好。
“没想到陆贾会让女真杀进镇来,真不知他是怎么防守的。”看着第一艘运输船顺利地放下跳板,赵瑜放下心来。又举起望远镜打量镇中。不过现在的长生镇已经不能算是镇子里。所有的房屋、仓库都成了废墟,一眼望去,已看不见一间完好的屋舍,“因为人手不足罢?”朱聪猜测着。他学着赵瑜的样,举起望远镜,镇子中,只有长生寨挺立如常。在寨堡的墙头上,只靠肉眼就能看到一群人在那欢呼雀跃,拼命挥动着大旗。
野战二营的登陆速度很快,行动也甚为有序。已经扩充到两千人的营头,下辖三个步兵指挥,一个炮兵指挥、一个辎重工兵指挥和一百人的营部都。全营拥有二十门轻重火炮。一百二十辆辎重大车。营部都是全骑兵配置,而各个指挥也各有几队用于联络、传信、侦查地骑兵。精甲、重炮、强弩、长枪,这样的一个野战营,只要有时间摆开阵形,足以对抗十倍的敌军。不过,这不仅仅是因为装备,其训练水平也不是这个时代的任何一支军队所能相比。
多年的训练下。仅仅两刻钟,就有两个步兵指挥的八百士兵鱼贯下船。在码头上整队。报数一毕,其中一个指挥便冲向城门,与已经杀出寨堡的守兵一起,封锁内外。而另外一个指挥地四百人,则在队正们的带领下,一队队地散入镇中街巷屋舍,逐个清理镇内残敌。
镇子里。尸首遍地,腐臭逼人,苍蝇横飞。时不时的能听到砰的一声响,那是尸体腐烂膨胀的腹部爆开的声音。但在满目疮痍之中,偶尔也会有几个活人。东海士兵们便是在满地尸体里,翻检着活人,再把他们变成尸体。
完颜娄室这几日派进镇中的兵力,总保持着近两千人。几乎都驻扎在港口边,利用港边坚固的石质仓库,把住寨中守兵地退路。但在赵瑜的一阵突如其来的炮轰下,这些人却立刻遭受了灭顶之灾,活下来的不足一半,且多半吓破了胆。在东海军的清理行动中,如被绑起的猪羊,毫无反抗之力。
“爹爹!东海蛮子的援军刚到,得赶紧派人把他们赶下海去,再迟就来不及了!”虽然完颜活女没听说过半渡可击的故事,但他也清楚军队过河地时候是最脆弱的,而从海上登陆,应该也差不多。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如果能当着寨中守军的面,击败敌人援军,那战局还有挽回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