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范仲淹是个例外,因为他是谏官出身的,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怎么可能犯错,有错的一定是对方,这就是君子们的逻辑。
然而,赵祯想做个好皇帝,留下虚心纳谏的声名,梁适也知道在朝廷之上,若是还想进步的话,绝对不得过于得罪这帮言官,自然做了诸多忍让。
所以考虑片刻,梁适小心斟酌片刻,才说道:“台谏论事,职耳,然尧佐恩实过,恐非所以全之。”
很乖巧的一句话,前半句把台谏官安抚了下,后半句给皇帝也下了台阶,两边都不得罪,更巧妙地同时站在了两边,既是好臣子,又是好同事。
梁适从来都是乖巧的人物,他的父亲是前朝翰林学士梁颢,真宗时期的大臣,他在很小的时候,就把父亲的遗作,和他自己写的文章一起呈交给真宗,皇帝看了后说了一句话,梁颢有子矣。
就这一句话,成就了他一生的荣华富贵,毕竟,宋朝建国百年,官场上早就形成了各种人脉体系,有皇帝的评价,又有父亲留下的人情关系,平步青云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多年以后,梁适不出意外的上位,成为枢密副使。
地位升得很高了,超过了他的父亲,不过与诸多官员一样,职位越高,权欲越重,梁适也有遗憾,一是自己的枢密是副的,二是身在西府,不是东府中书省,枢密副使到参政,再到宰相,只是两步而已,却有天壤云泥的差别。
这是本质的区别,从权力到待遇,哪一点都没法比,试想,都已经到了这个位置,谁不想更进一步,成为顶峰的存在,梁适自然也不例外,成为宰相,说难也难,但也十分简单,有的时候,立了点芝麻小功,也能上位,自然,决定权在皇帝手里,但是同僚关系也要处理妥善,两边不得罪,自然要乖巧些。
别小瞧这句话,楚质不提,受过哲学教育,站在局外人的角度,立足于朝堂之外,是非黑白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意义,说出这种话来一点也不奇怪,可是在非君子即小人的朝廷里,梁适这么说话可是冒了点风险的,说好听点是两边讨巧,若是弄巧成拙,那就成为墙头草,两面不是人了。
至于得到什么评价,就要看你平时为人如何了,梁适自忖与同僚关系不错,而且平日又没有冲撞过皇帝,折中取巧之言,应该不会有事,果然,皇帝笑了,十分愉悦,梁适也暗喜,顺利解决张尧佐之事,在皇帝心中留下一个良好印象,以后何愁不能上位。
然而,事情似乎有些出乎意料,却听赵祯笑道:“不料,小小的集贤校理,也有这般见识,日后也是执政之才。”
梁适蒙了,愣了半响才回过神来,心惊揣测,皇帝这话是什么意思,咱家堂堂枢密,虽然只是副的,但过不久肯定能转正,况且,已经是执政大臣了,什么时候被贬为集贤校理,自己怎么不知道啊。
如果,楚质得知,自己报怨集贤校理官职无聊的话已经落入皇帝耳中,恐怕也与梁适现在的心情差不多吧。
“水满则溢,恩厚自损,古之常理。”赵祯若有所思,微微点头,卷袖而去,留下满腹心思,莫明其妙的梁适。
第二天早朝,崇政殿内,百官朝见完毕,分列肃立,听着内侍尖呼有事早奏的圣训,中间位置,几个台谏官员相互眉目传讯,待内侍语音刚落,就站出来行礼说道:“陛下,臣有事进言。”
“准奏。”赵祯挥手,也知道言官所奏之事,但还想听他们有什么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