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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汉叹了口气:“咱们句容县的刘大官人前不久派人来庄子里,说是要收地。一亩地给五贯钱。这五贯钱吧,说起来也不算少,可是咱们做庄稼活的,有块地就不会饿死。要是卖了地,五贯钱也早晚都吃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可要怎么办?”

张咏皱了皱眉头:“那你们就别卖啊。”

“难啊,庄子里好多小后生都被官府抓了去,现在秋收都没有人手,家里只要还能下地走路的就都下田干活了,就是这样人手也不够。听说官老爷判了他们流放,要是家里没了顶梁柱,那还怎么种地,老汉翻过年就五十有三了,还能活几年?唉,真是祸不单行啊,若是卖了地,只望能拿那几贯钱走走门路,把家里的小子给救出来。”老汉长叹道。

谢慕华和张咏交换了一个眼色,谢慕华又问道:“这庄子里有多少户人家?都没人干活了吗?”

老汉摇了摇头:“怎么干活啊?一共也就六七十户人家,那些能干活的约有百十号人吧,可一大半都被抓了起来,说他们伤了公差,又有许多罪名,咱们这些老百姓也不清楚。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谢慕华笑了笑:“听说江宁府新任知州谢大人是个好官啊……”

荆儿一听谢慕华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忍不住掩住了嘴笑了起来,柴郡主想忍住笑,可是嘴角却一直轻轻在颤抖。张咏都忍不住背脊微微颤动,就只有杨刚正一个人还算正常,一本正经的看着谢慕华。

那老汉摇了摇头:“官官相护,自古就是这个理儿,咱们村里人也听说江宁府换了官老爷,就说去码头守着要去告状,可是好几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要是那个谢大人真是青天大老爷,就应该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都抓起来砍头,这又怎么可能?天底下哪有几个能给老百姓做主的官。他们当官的护着当官的,有钱拿,能攀关系。帮那些小老百姓有什么好处?指望咱们送几斤大米给他们吃么?”

谢慕华叹了口气,这可就没法说了,难道告诉他,官场上的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好官并非是要砍了那些贪官污吏才算是好官。而是要建立一个良好的秩序。权力和金钱的交换是不可避免的,如果权力不能为人带来好处,那么多人打破了头去抢权力又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所谓的光宗耀祖,光大门庭?一个官员贪点钱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他肯不肯为老百姓做实事。如果一个官员能把自己的工作安排的好好的,该做的都做,也不欺压老百姓的话,他要贪钱就贪吧。

每个朝代官场腐烂的根源就在于无止境的贪欲,他们根本什么都不愿意为老百姓做,一心只想从老百姓身上刮油水。看到老百姓有肉吃,那不行,要刮。刮倒你吃咸菜,还不行,还是要继续刮。逼到老百姓连咸菜都吃不上了,最终只能起来要了他们的命。如果老百姓都能吃上肉的话,就算当官的吃鱼翅燕窝,那大部分的老百姓还是能够接受的。毕竟,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大家还是明白的。

老汉苦笑了两声:“做力气活到底是没有出路的,咱们几代人都是做力气活的人。难道将来世世代代都卖力气么?这两个娃儿,还算是聪明伶俐,老汉准备送他们去县里的私塾念念书,将来就算不能考上秀才,好歹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去城里给人做个账房先生,总比在乡下窝一辈子的好。”

谢慕华问道:“村里没有私塾么?”

“以前有个先生在这里教过小孩子,后来他过世了,就没有人来这儿办私塾了。庄子里的孩子要是想念书的话,得去城里。咱们庄子里琢磨过说大伙儿筹钱请个先生来教孩子认字,可是现在连地都保不住了,还琢磨这些有什么用啊?”老汉垂头丧气的说道,那两个孩子眨着灵动的大眼睛,他们还实在太小,并不知道念书对于他们的一生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谢慕华正要说话,忽然庄口一阵尘土飞扬,一行人快步跑进了庄子里。

仔细一看,原来是马兴田带人来了,他远远的看到谢慕华坐在这边的凉棚里,急忙跑了过来。

那老汉顿时傻了眼,他们虽然是乡下老百姓,可是官服是认得的,看着穿着一身官服的马兴田快步朝这边跑了过来,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有钱人和当官的果然是一伙的,县太爷该不是跑来武家庄收地的吧。老汉又看了看身边的谢慕华,寻思着这个年轻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