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问结束后,邓名对营地外的明军士兵又发表了一个简短的演说,他说道:“我一直认为,当面对强敌时,最重要是手中的兵器,因为这能为我们争取胜利;但当失败不可避免时,最重要的则是诸君的性命。现在鞑虏占领了中国的大半土地,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被迫屈服,只有仅存的热血男儿仍奋战不休,你们就是这为数不多的壮士中的一员。人死不能复生,假如,我是说,假如打仗时遭遇到失败,我希望诸君勇敢地战斗到最后,你们的坚持可能会让更多的同袍得以脱险。随后,诸君就应该尽全力保住自己的性命,而不要轻率地丢弃它,更不要因为求生而感到羞愧。因为诸君已经奋战过了,应该理直气壮地活下去。只要你们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重逢。”
说完后,邓名就掉转身从众人前离去,士兵们默默地对邓名的背影行着注目礼。老兵都感觉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统帅,而新兵则议论纷纷。今天的场面和邓名刚才的讲话,对他们传统的观念是一个巨大的颠覆。就连化装前来旁观的郎廷佐,也觉得眼前发生的事情不可思议。等他从明军口中得知邓名的演说内容后,忍不住在心里自问道:“等我回到南京的时候,会受到这样热烈的欢迎么?”
交换俘虏的行为也让南京城内的清军有了新的想法,以前他们认为明军随时可能会发动进攻,但既然邓名愿意交换俘虏,那就说明他实力有限,不太可能攻下南京,不然邓名又何必多此一举?
远在北京的顺治皇帝也感觉自己对东南的形势越来越看不懂了。不久以前,郑成功攻入长江的时候,南京一天几封快报送到北京,反复哀求清廷速发援军,一而再、再而三地宣称南京朝不保夕。但十几天前邓名打到南京城下后,一开始虽然来过几封告急的信件,但随后无论是管效忠还是蒋国柱,都表示朝廷不必急着派援军来,也没有必要催促达素统帅的首批援军日夜兼程。
而后达素也发回奏章,说他接到南京的消息,称长江的清军水师覆灭,无力保证他平安渡过长江,南京让他不要全速南下,而是自行设法收集船只。虽然南京方面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明显他们根本不盼着援军及早抵达,这让顺治感到大惑不解。
随着时间的推移,东南形势一日比一日更恶劣,三天前北京接到的最新报告称,马逢知潜逃回军中,煽动部下叛乱,现在吴淞府已经落入马逢知之手,好像他还有向常州府进军的征兆。
虽然邓名的兵力不如郑成功那么强大,但东南清军也远比之前虚弱,顺治觉得局面要比郑成功退兵前更加危急。但南京官员的判断好像与顺治完全不同,管效忠和蒋国柱依然在唱高调,说他们有守住南京的绝对信心。看到奏章后顺治又急又气,拍案叫道:“他们哪里来的信心?”
前天梁化凤的奏章也到了御前,自称已经带领精兵强将进入南京参与防守。他也加入了蒋国柱和管效忠的大合唱,声称南京固若金汤,跳梁小丑邓名绝对奈何他们不得;而且梁化凤同样宣称达素的援兵不用着急赶路,完全可以慢慢走,如果真的一定要过长江,不妨先去增援常州,镇压马逢知的叛乱——梁化凤同样自称有绝对的信心守住南京。
看到这封奏章后,顺治彻底懵了,他把兵力算了一遍又一遍,明明形势这么险恶,南京城里的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底气足呢?真是说什么也想不通。
在这个问题上,鳌拜帮不上忙。清廷明明派去的是援军啊,是给南京守军帮忙而不是找麻烦的,怎么一个个都拼命地往外推呢?顺治已经下旨,只要保住南京就对管效忠和蒋国柱既往不咎,鳌拜觉得他们应该明白轻重,也应该清楚朝廷断然不会在明军退兵前让达素找他们的麻烦……不过,算了,鳌拜认为这两个人胆子已经吓破了,所以说什么也不愿意达素到南京;但梁化凤,他应该没什么可担心的啊,为什么也这么有“信心”,难道南京形势真的一片大好么?
今天管效忠又有一封奏章送到,称他打算像耍郑成功一样地耍邓名,再玩一次诈降。在奏章的末尾,管效忠还不忘继续显示信心,说南京一切都好,要朝廷不必担忧。顺治一看就火了,你不是有信心么?有信心诈降干什么?诈降难道不是为了拖延时间么?可你又说不要援军快点赶去,那拖延时间又有什么用?
同时送来的还有梁化凤的奏章,他先吹嘘一番南京的坚固防守,然后就开始为管效忠的诈降计划唱赞歌,还说他已经定下计谋,要和邓名交换俘虏,利用这个来麻痹邓名。
“他们都疯了么?”顺治把奏章扔给鳌拜:“梁化凤说可以用闽军俘虏和银子把被俘的人换回来,说邓名并没有杀旗人——他会不杀么?就算不杀,难道换俘虏就能让对方相信江宁想投降?”
“是不是他们想付赎城费,这是在找借口。”索尼猜测道:“要是能够用银子收买闯贼,拖延时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如果闯贼有能力攻下南京,他们就不会要赎城费,打下江宁不都是他们的了?如果闯贼打不下将江宁,为什么要给赎城费?”鳌拜一脸的不解,用手狠狠地在自己的光脑壳上挠了几下,但也没能把思路和灵感给挠出来:“若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们为什么不催促援军?”
在北京的清廷胡思乱想的时候,梁化凤正积极筹备第二次交换俘虏的工作。第一次交换成功后,不少南京的官员也搀乎进来了,他们也有亲戚或是心腹被俘,希望能够一起要回来。十个被放回来的满人虽然不多,但见到他们平安进城后,剩下四十多个俘虏的亲属也生出了希望,全力在城中活动,要促成下一次的俘虏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