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农咧了咧嘴,苦笑道:“我么?太子,我怕是回不去了。”
慕容宝叫道:“莫要说这样的话,你一定要挺住。说什么也要将你带回燕国。”
慕容农轻叹一声道:“多谢太子好意,我恐不能从命了。老天不肯让我活着回大燕,我已然命不久矣。”
慕容宝皱眉道:“兄长万莫这么说。兄长,你听我说,我已经想好了,我大燕社稷唯有交到你的手中,方可发扬光大。我没有这个能力和智慧。此次回去之后,我便向父皇请罪,太子之位让贤于你。这是我的心里话,绝非妄言。这么多年来,我昏了头,为了保住这太子之位,做了多少糊涂之时。此番大军溃败,让我骤然惊醒。我无德无才,不配接任大位。我大燕必须要有兄长这样的人才能执掌。我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毁了社稷。此番回大燕,我愿领一切责罚,所有的责任我都承担。我要想向父皇请罪,向我大燕臣民谢罪。兄长,这些话句句出自真心,若有半句违心之言,叫我遭受天诛。”
慕容农静静地看着慕容宝激动的说完,脸上露出微笑来。
“太子,你算是顿悟了。甚好,甚好。我早跟人说过,你是有慧根之人,总有一天会顿悟的。现在顿悟还不晚,我大燕还有希望。一场失败不能说明什么。太子,多谢你和我说心里话,这些年,我也有做的不对之处,望你担待。”
慕容宝沉声道:“兄长,今后我唯你马首是瞻,全力辅佐你,只要父皇还允许我活着。”
慕容农摆摆手,轻声道:“太子,莫说那些话。我身受重伤,回不去大燕啦。太子之位啊,还是你来做吧,只要你记住今日说的话便成。”
慕容宝正欲说话,慕容农摇头打断道:“听我把话说完,我时日无多,我知道眼下是回光返照之兆。我的时间很宝贵。你听我说完。”
慕容宝一愣,他倒忘了回光返照这件事。人在临死之前,会突然的好转。能说话能吃喝。那如果不是好转之兆,便是死亡之兆了。慕容宝的心揪紧了。
“太子,你听我说。你不必自责。此战虽败,大伤我大燕元气。但是我大燕当不至于灭国。拓跋珪还没有能力灭我大燕。你回去之后,定要死谏父皇,求他不要出兵复仇。我大燕现在需要的是紧守自身,面对困局。若再穷兵讨伐,则有大害。”慕容农沉声道。
慕容宝皱眉道:“父皇未必肯听我的话啊。此一败,父皇定然震怒。恐怕我阻止不了。”
慕容农叫道:“阻止不了也要阻止,你必须阻止。父皇年事已高,且有病在身。一旦起兵,他必亲自领军而来。他的身体能撑得住如此操劳么?太子,我大燕谁都不能替代父皇的德望,父皇一旦没了,我大燕必然崩殂,无法阻挡。父皇在世一天,我大燕便安然无恙,你明白么?父皇要活到我大燕恢复元气的那天,到那时,你继承大位才能稳定大局。这并非我轻视你,谁当太子都得这么做。此乃我临终肺腑之言。”
慕容宝沉吟道:“我记住了。”
慕容农点头道:“还有,你务必劝谏父皇,和徐州李徽达成长久和议。李徽是当世枭雄,这么多年来他蛰伏发展,实力已经到了可怕的地步。将来他必一统南方,甚至有一统天下之能。我大燕务必同他交好,借其之力,可立足北方。此人虽然手段狠厉,但他有个最大的缺点,便是会被情义束缚手脚。阿珠便是突破口,务必通过阿珠这层关系,筑牢两国联系,束缚住他。这样可让我大燕有所保障,关键时候,或可有极大的帮助。修复同李徽的关系至关重要。切记,切记。”
慕容宝点头道:“我记住了。”
慕容农转头,眼睛看着窝棚顶上堆积的杂乱的树枝,轻声道:“还有,便是我对你的告诫。太子,你乃聪慧之人,只是被一些人所蛊惑而已。从今往后,务必远离一些人,必要时需要以雷霆手段处置。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慕容麟虽是你我兄弟,但其居心险恶,无情无义。此番他弃你我而逃命,便是明证。关键是父皇现在对他甚为信任倚重,回到中山之后,他必有一番说辞应付。倘若如此,你莫要动怒,只远离他便可。太子之位,父皇还是会属意于你。父皇并不糊涂,在大事上,他心如明镜。你只需态度恳切,坦诚己过,父皇不会怪你的。其实,有些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出征之前,父皇便跟我长叹过,要我好好的辅佐你,兄弟齐心,振兴大燕。父皇从无让我替换你之心,我也不会做出兄弟阋墙之事的。”
慕容宝闻言,心中大惭,羞愧无地。
“兄长,一切都是我的错。道佑糊涂之极。之前种种,还望兄长原谅。我向兄长磕头赔罪。”
慕容宝伏地叩首,头在地上撞得咚咚响。
慕容农吃力的摆手道:“太子不可如此。你我兄弟一场,你能叫我一声兄长,我已然心满意足了。太子,我死之后,将我尸首送回邺城安葬。请你善待我的儿女,若有能力的便用,若无能的便赏他些田产,让他过上富足的日子便好。这是我唯一求你的一件事。”
慕容宝道:“兄长莫说了,你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回中山。”
慕容农摇头,忽然眉头紧皱,脸上一片血红。猛然间,他坐起身来,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
慕容宝大惊,忙上前叫道:“兄长兄长。”
慕容农不答,口中只是喷血。忽然张口大叫道:“我慕容农这一生,无悔于大燕,无愧于父皇。死可瞑目也。”
话音落下,慕容农直挺挺的向后倒下,脸色迅速灰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