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乾清宫内,早有宫人捧来赤金盘,内盛枣栗、花生,取早立子、多生子之意。朱厚照随手抓了一把撒在榻上,笑道:“朕登基二十载,终得皇儿,此乃上天垂怜,祖宗庇佑!” 说罢转身对魏彬道:“着礼部即刻备办,三日后朕亲诣南郊祭告天地,再遣官分告方泽、朝日诸坛。”
魏彬忙应 “遵旨”,又道:“万岁爷,按祖制,皇子诞三日需祭告奉先殿、崇先殿,文武官员亦当随驾南郊。”
朱厚照颔首道:“一应礼仪俱照旧例办,不得有误。”
于是次日司礼监便去内阁宣谕:朕于今月十三日于南郊祭礼,一准旧例,示礼部知之。
于是礼部遵旨,悉依祭仪注具上。诏如拟。于是文武百官开始着手准备跟随皇帝去南郊祭祀,,照例,在京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俱随诣南郊。文官三品以上、武官公侯伯皇亲驸马仍诣内殿各具服陪拜。
就在皇帝兴致冲冲的准备要去南郊祭祀天地之时,不曾想有人上贺表,有人上奏疏,有礼科给事中上疏道:“臣览圣谕,知陛下将亲谒山陵行大祀,此诚崇孝大典也。然蝼蚁之忱,敢陈三虑,惟陛下垂听。今皇嗣初诞,气血未充。虽乳保咸备,然圣驾远涉百里,宫闱睽隔。陛下天性慈爱,圣母舐犊情深,若晨昏违侍,恐萦心于途、劳形于望,非全亲笃庆之道也。方今天寒之盛,行殿仅苇席毡帐,风露易侵。昔宣宗驻杨村、孝宗临甸服,皆慎护圣躬以重宗庙,陛下为宗社主,何必亲涉霜露?若谓追远未罄,可遵太祖制,遣勋戚代祭。太宗北征遣太子祭孝陵。今遣亲臣代申诚悃,既全孝慈,又护皇嗣,一举三善备矣。臣非阻圣孝,实欲成圣德。伏望留万乘之尊于禁阙,委祭事于外廷,则宗庙歆、圣母慰、皇嗣宁,天下咸颂陛下大孝矣。臣不胜恳祷,谨疏以闻。”
且说乾清宫内,朱厚照负手立在暖阁前,望着案头摊开的奏疏,指节捏得泛白。那奏疏上 “留万乘之尊于禁阙” 几字硌得他眼眶生疼,仿佛看见满朝文武正用怜悯的目光瞧着他 —— 登基二十年方得皇嗣的天子,连亲祭天地的资格都要被臣下议论?
“启万岁爷,内阁诸臣已在偏殿候着。”魏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朱厚照闻言指尖一颤。他转身时故意将袍袖甩得猎猎作响,靴底碾过撒在地上的花生壳,咯吱声里带着不耐:“着他们进来。”
内阁首辅毛纪领着王琼、乔宇、王宪等人鱼贯而入,见皇帝面色青白如霜,皆垂首行三跪九叩大礼。
“尔辈且看。” 朱厚照甩袖指向案头奏疏,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冷光,“这礼科给事中倒会做文章,又是 ‘ 圣躬违和’,又是 ‘皇嗣未宁’,倒似朕是个不知轻重的糊涂君!”
毛纪抬眼时见皇帝袍角微颤,知他心中恚怒,心中忐忑,声音却格外和缓:“陛下春秋鼎盛,忧劳国事,臣等岂不知圣心拳拳?当年宣宗皇帝驻跸杨村,车驾所过皆用三重毡帐,犹诫令扈从不得惊扰民庶。今时虽异,护持圣躬之道则一。”
“你!”朱厚照突然觉着一夜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四年前,想做什么事,总有人唧唧歪歪,好不容易安生两年,这又开始了,“吾不是遵了祖制嘛?怎么还遂不了尔辈的意?”
王琼见皇帝语气中带着委屈,于是宽慰道:“陛下何必与此等侥幸之徒置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