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个平天教主!
在这种“凝固”中,幽暗自生,涌动如潮,有似无尽深渊,一望无际,腐蚀众人形神,自心底滋生魔念魔头。
若是寻常大真人在此,只怕几个呼吸间,就要被染化。
好在,如今立身于凭天峰的大真人,皆是身经百战、心智坚毅之辈,个个都是货真价实的掌教至尊,根本无惧魔识染化。
不过,众人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见徐行拂袖一扫,朗声笑道:
“三位远道而来,何必如此客气,还是让徐某略尽地主之谊罢!”
这并非是言语,而是一道无比凝练的神念,随顷刻十转的剑吟声,传遍方圆五百里,令三大天魔清晰可闻。
剑吟声起,厉归真始终背负身后的画轴,蓦然展开,化为一副青绿山水长卷。
其中除了凭天峰外,还有其余三十五座峰头的形貌,虽是寥寥几笔,却尽显峥嵘气象,宛如抵天神锋,剑气冲霄。
徐行袖袍再一拂,洗墨剑铿然出鞘,剑光连点,长吟道:
“醉来长袖舞鸡鸣,短歌行,壮心惊。西北神州,依旧一新亭——”
吟唱声方起,魔识所凝之界域,当即破碎,化为三条长龙般的烟气,蜿蜒飞动,纵入徐行衣袖中。
又间长卷幡然,烈烈作响,勾连凭天峰周遭三百里地脉,接引地气,虽是凭虚翻卷,却如雄岳落地生根,气势巍然。
徐行长剑斜指,漫声道:
“三十六峰长剑在,星斗气,郁峥嵘!”
顷刻间,北极天域已是一片绚烂,星辉璀璨,遮天蔽日。
星河中,一枚煌煌赫赫的明亮大星,冉冉升起,仿若众星之主,与卷中三十六峰遥相呼应,淬成凛然神锋。
三大天魔毕竟驻世已久,只一见徐行这番手段,便自行分析起来。
勾连三百里地脉的大阵,自然是青城剑宗的万山连峰剑阵,那上应天星的剑意,则应该是出自“九曜龙渊剑符”,又有七星井的星力补充。
这正是徐行这半年来,最大的成果。
为了布置这一门护山剑阵,徐行足足耗尽了此前一战缴获的七八成资源,再以“九曜龙渊剑符”为中枢,才终于完成。
借助“九曜龙渊剑符”中的星力,以及三百里地脉之气,再以“十二玉楼天外音”将之纯化,这座剑阵发出的剑气,就绝对足以杀伤天魔。
——但,光是如此,还不够!
他们三人这一次,之所以要临到头,才联袂破空而来,就是考虑到凭天峰已占据的地利。
所以,三大天魔虽是没想到,这剑阵杀伤力竟如此之大,也并不感到多少惊讶。
此念方一生出,三人不需要任何交流,更强悍的魔识破空袭来,凝成种种异相,如山岳倾覆,要将徐行彻底镇压。
此阵毕竟非是真正的剑仙,纵然剑气凌厉,神通运化、临战机变,又如何同他们匹敌?
三人方才虽泾渭分明,却各自为战的魔识,如今已开始互相配合。
安禄山主修肉身法体,魔识最为孱弱,只作辅助之用,以神通撕裂八百里虚空,为其余两人提供便利。
南方天魔则是以魔识化为罗酆六天、鬼神之宫,影响徐行的心神,试图引动他体内的“纣绝阴天秘箓”。
有了安禄山、南方天魔的铺垫,朱温便担任主攻手,一记狠绝凌厉、凶险莫测的血河刀意横空而来,直击作为阵法中枢的“九曜龙渊剑符”。
这一次,徐行身后的大真人们,已是各自震憾,有了出手的征兆。
徐行对此,只是一笑,身形拔地而起,显化出高达九十九丈,披发仗剑、足踏龟蛇的真武帝君法相,“纣绝阴天秘箓”的震荡立即平息。
法相一顿足,右臂高举,如拥月入怀,“真武昊天镜”显化,镜光悬垂,飘忽不定,了无踪迹,直透三大天魔心底。
三位魔门最巅峰的强者,只觉心神剧震,衍生一种莫名感触,仿佛被某种无形锐器抵住心脏,难以喘息。
他们都看出来,那面铜镜,既有司马老儿“上清含象鉴”的祭炼痕迹,又另含一股遍照无碍、观诸法皆空的意蕴,似是佛门路数,还有生死阴阳之气盘结,俨然是一件重宝。
即便如此,也不该有如此功效才对!
这样的感觉,他们分明都曾经历过。
——这是他化自在法!
他化自在天之所以被称为中央天魔主,有统领其余四脉之能,就是因为他化自在实乃魔门根本道途。
魔门中人无论有何成就,皆源于此,概莫能外。
只要是面对魔门强者,他化自在天之人便能针对这一点出手,推演道基破绽,批亢捣虚,即便是面对天魔都不例外。
这变化来得极其突然,更超乎了三大天魔的预料,心中更浮现出同样的感触。
“这人在他化自在法上的造诣,怎么会如此之高?!”
刹那间,三十六道剑光自图卷升起,上应北极玄武七宿,下接三百里地脉,意气凌绝,直冲牛斗、光耀河汉。
血河刀意虽也是朱温毕生心血所凝,到底只是魔识显化,对上这实质性的剑光,自是一触即溃。
三十六道剑光斩碎血河刀意后,并无多少损耗,挟横越星汉之威,当空纵去,竟是直接斩向那隐于云雨中的秘境。
安禄山早已认出,主持阵法的正是此前坏了自己好事的徐行,狞笑一声,右掌一翻,掌力震荡虚空,打出无数褶皱、涟漪。
此界大多数神通法力的传播,都需要以虚空为介质,安禄山这一掌,正是要通过影响介质,来阻拦剑光。
一般来说,能够用“阴魔裂空大法”撕裂虚空,创造一条长久通路来传递力量,已算是西支绝顶高手中的绝顶高手。
而安禄山的神通,却已经练到了洞悉虚空本质,能够将之搓圆揉扁,随心变化的最巅峰境界。
但下一刹那,他就发现,这三十六道剑光,简直不像是出于剑阵,而是由李云显亲自斩出,剑意、剑气、剑势简直圆融到极点,根本无从削减,只能硬抗。
安禄山深吸一口气,须发怒张,古铜色胸膛鼓荡,左手五指大张,顷刻间拍出十八掌,将十八道剑光攒在手心,再一把捏碎。
朱温也不敢再有怠慢,血色刀光一翻一卷,挟金戈铁马之声,如战旗鼓荡,将剩余剑光包裹,以雄浑法力消磨。
无支祁虽然说是退回秘境中,此际却也仿佛同徐行早有默契,再次伸出一只妖猿巨臂,及时配合,拍向最后来的南方天魔。
他看得很清楚,这位虽是派头最大、威势最盛,却也因法宝的拖累,最是难以腾挪。
南方天魔虽是知道这妖神之力是何等可怖,值此关头,也无从躲避,只得与之硬拼一记。
那具黑衣帝君衣袍飘扬,露出白骨森然的躯体,翻掌一拍,打出一枚玄黑印玺,鬼气浓烈,其中仿若有百万阴魂盘踞,神哭鬼嚎,怨念冲天。
无支祁巨掌拍出,与印玺摩擦出一连串火星,将其中阴魂拍碎近两成,虬结臂膀亦是一震,缓了足足一呼吸,才重回秘境中,冷笑道:
“鬼道伎俩,不外如是!”
话虽是如此说,但任谁都听得出来,这位上古妖神言语中的忌惮。
印玺滴溜溜地旋飞,落回黑袍帝君手中,其人目中鬼火暴涨,似是在体会无支祁方才那一击,并未有更多动作。
徐行方才那一剑斩出后,也不再试图出手,而是一手持剑、一手掌镜,眺望前方,仔细品味方才的感触。
这座剑阵虽是威力无穷,可每次出剑,都要消耗极多元气,纵然以平天教的积累,也斩不出几剑。
一旦超过极限,地气便会紊乱,星力亦无从维持现状,剑阵当场便会崩溃。
是以,徐行自从炼成这座阵法以来,从不曾动用过。
但是在剑阵崩溃前,以徐行如今的剑道造诣,不敢说已拥有真仙战力,至少已有资格介入真仙级数的战场,并且成为一记极其关键的胜负手。
安禄山收回手掌,看着正在主持阵法的徐行,语气深沉,目光更是前所未有的郑重、肃然。
“两位道兄,秘境之事,一时半会儿难有分说,那老猴子阴险狡诈,不若先合我等之力,将这小子铲除。”
这几个月以来,平天教主的名声,可说是响彻九州四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俨然已是无可辩驳的真仙之姿。
但在安禄山看来,这种说法,还是太过低估了眼前之人的可怕。
他是清楚地知道,此人的进步速度,究竟是何等之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