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话锋一转,又道:
“不过,经此一役,他亦是虚耗颇多,并且,此人如今就算是抛去一切,全力运转虚空神通驰援东南,也已来不及。”
黄举天转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是道:
“我方才为了脱身,引动了魔星之力,如今与它的气机勾连越发紧密,难以挣脱,东南之事,只能交由你了。”
李林甫之所以会出现于此,正是因为黄举天方才引动魔星之力的举动,如今听到这番话,只是点点头,消失于原地。
等到他离去后,黄举天仍是矗立原地,似是一尊亘古长存的石雕塑像,寂然不动,忽然间,腰间一夕剑震颤不已,传来一道神念:
“我不相信,你真会同他合作。”
黄举天一笑,平淡道:
“此獠轻狡反复,如何配做我的盟友。”
片刻后,他又叹了一声,有些遗憾:
“若是换做你们那位教主,黄某倒是兴趣,同他真心实意地合作一把。只可惜,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宁采臣在一夕剑中,只觉无比疑惑。
他本以为,黄举天将自己炼入一夕剑,是为了补全缺失的灵昧,可直到如今,对方都不曾将自己彻底炼化,又是为了什么?
“你为何不干脆磨灭我的灵识,亦或是干脆杀了我?”
黄举天摇头道:
“我虽是魔门中人,却也是一名剑客,天底下,有哪个剑客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剑?”
他右手按剑,眺望远方,满脸期待。
“现在,就看一看那位教主,究竟有没有能力追到此处,助我打碎这具形骸,争得一线出离之机!”
——
东南地界。
大明宫内,李存勖端坐龙椅,眺望远方,目光幽深,一身气机沉凝至极,虽是含而不露、引而不发,却自有凛不可犯之威。
慈航普度侍立一旁,看着这位朝夕相处的天子,叹道:
“罗天大醮虽是一步妙棋,可到底只能拖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今日便是平天教举办开山大典之时,陛下又有何妙计?”
这天下局势实在是发展得太快,就算是慈航普度这等顶尖人物,也有些猝不及防,更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以前的东南朝廷,托庇于符箓三宗,两家始终保持着斗而不破的默契,又有龙气法箓为依仗,才令慈航普度和李存勖有施展拳脚的余地。
但是现如今,平天教和魔门都盯上了天纲,符箓三宗也想收回龙气法箓,东南朝廷的处境,当即就变得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慈航普度身为国师,与朝廷气数紧密相连,自然能够感受到这几个月来,文武百官,乃至东南百姓的人心起伏。
在这种危难局势下,李存勖虽然能够用罗天大醮的名头,拖延一番时间,可到头来,仍是不免做出抉择。
李存勖转过头,微笑道:
“国师勿要忧虑,此事朕已有计较。”
言语落定,忽听宫外传来一声急报:
“正一道张天师求见!”
张天师?!
慈航普度闻言,心头一震,李存勖却丝毫不为所动,长身而起,主动走下龙椅,来到大殿中,微笑道:
“大天师,恭候多时了。”
此处乃是东南朝廷的核心地界,里里外外,不知道布置了多少禁制、术法、神通,牵一发而动全身,纵是大真人,亦要依循律法,乖乖行走。
即便是一位天魔闯了进来,也会引得龙气法箓之力,绝难全身而退。
可那位大天师却能悄无声息地来到大明宫外,没有激起任何禁制,这究竟是他神通高到不可思议的境界,还是因为……
慈航普度注意到李存勖那好似早有预料的神情,心头一动,忽然有个想法——难不成,陛下早已同大天师达成了某种协议?
慈航普度正思索间,这位执天下正道牛耳的大天师,已施施然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意态洒然,
其人头戴一盏芙蓉金冠,身披华贵至极的天仙洞衣,上绣郁罗箫台、日月星辰,后负两口法剑,周身道气盎然,烟霞氤氲。
他看向李存勖,也无丝毫客套,只是道:
“是时候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令李存勖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这位天子扭动脖子,身子里传来一连串噼里啪啦声,欣然长叹道: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慈航普度见到两人如此熟络的一幕,只觉眉心如针扎,他没有丝毫迟疑,当即祭出一方丹鼎,便朝殿外飞纵而去。
鼎中阴气蒸腾,如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映照四方,寒意凝结,整座大殿立成一片霜白。
很少有人能够想象得到,这位以外道佛法闻名的金山寺弃徒,压箱底的杀手锏,竟然是这出自道门正宗的太阴丹鼎法!
大天师只轻叹一声:
“这太阴丹鼎术,本就是我传下去的法门,又如何对付得了我?”
言语落定,那尊丹鼎已落入大天师手中,滴溜溜地旋转,不断溢散出银白的太阴精粹,慈航普度更是惨嚎一声,坠落在地。
他不甘地转过头,望着李存勖和大天师,口中不断渗出血水,筋骨咯吱作响,目中恨火炽盛,咬牙切齿道:
“你、你们竟然早就勾结在一起!”
慈航普度这门太阴丹鼎术,乃是来自一处秘府,他本以为这是某位前古仙人的遗泽,如今看来,分明是大天师专门为算计他而准备!
李存勖一笑置之。
大天师则是一叹:
“这些年来,若非道友挡在台前,我行事也不可能如此顺遂,还请受我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