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宁听着来福的叙述,腿一阵子一阵子的发软。
苗义拿着个瓷瓶追过来,那是肖远安给付宁配的药,特意嘱咐他们,如果付宁情绪波动太大,就赶紧给他吃一颗。
苗诚也拖不动抱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干脆就把付宁放倒了,让他坐在地上,背靠着一棵小树。
一颗丸药化成水,一滴不剩的给他喝下去,来福还在边哭边说话。
“我们还有几个兄弟受了重伤,拖了几天也都没了,尸首还没来得及收敛,咱们自己的部队又压上来了,说我们行动违法!
前边是日本人,后边是自己人,逼着我们交出多伦!
那是我们用命换的多伦啊!”
来福拽着付宁的袖子哭得不能自已。
“要不是黄爷到了,我们连尸首都带不走。
天气太热了,尸首没法儿再往回运了,黄爷在张家口北边买了块地,把他们安葬了。
说是也让他们看着,他们流过血的那块地方,早晚还会回到我们手里的。”
付宁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你们还剩下多少人?”
“部队都散了,警卫排就剩下了两个新进的年轻人,还有我了。”
早知道这样,上次在张家口就多跟他说两句话啊。
“都准备准备,咱们明天一块儿去张家口。”
这天晚上,阳坡所有的人家都是一个不眠之夜,他们整理着那些亲人还能找到的东西,给他们没有做完的衣服、鞋子都赶赶工,整整齐齐的放在一起。
夜里飘起了细雨,沾湿了山石树木,打得地上的泥土混成了混浊的泥坑,也砸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天刚蒙蒙亮,大车上坐着老人和孩子,壮年的人都在地下走着。
除了几个年幼娃娃的哭闹声,大人们都是缄默的。
道路泥泞坑洼,苗诚在地下拉着骡子的笼头,苗义在车上拢着缰绳。
人们互相替换着,走几里路,再坐一会儿车。
过蔚县的时候,付宁买了很多的白布,大娘们坐在车上,一边儿抹着眼泪,一边儿做着孝服、孝带。
等他们进了张家口的城门时,都已经是八月下旬了,满大街的报纸都是:同盟军撤出多伦,塞北重镇重归非战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