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新人部曲

符家会在汉民与俚獠部落发生冲突时,主动组织陈家、自家的家仆,抵御俚獠入侵汉民土地。

“毕竟,主家也是从俚獠部落中崛起的,深知俚獠的厉害。”

更准确地说,全海南打俚獠最狠的势力,除了官兵,就是符家人。

“为此,那帮野人可没少烧槟榔林。”

此外,符家还会在每年的槟榔丰收季,出钱出力,帮助当地百姓修建水渠,改善灌溉条件,也算是为地方做了些好事。

不知何时醒来的成亮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总结道:

“总之,符家是个复杂的家族,既有恶行,也有善举。”

黄举天没有接他的话,而是意味深长地望着春秀:

“符家我已了解。讲讲你的来历。”

旁听的义子们纷纷点头。

他们也想知道,面前这个老妇为何谈吐不凡;

明明身为符家的底层用工,却知晓如此多的上层内幕。

春秀先是看了眼熟睡的文崽,而后望了望大堂里的一大帮少年;

看得出,黄举天对每一个人都非常信任。

于是,她也不再回避,缓缓开口道:

“我的故乡在长沙。

“父母在镇上经商,家境颇丰。可惜,我被一伙恶徒拐绑,意图勒索。

“谁知那日大雨如注,爆发山洪,淹没了全镇。

“亲人皆死,我却因被恶徒带走而侥幸逃生。

“他们勒索无果,当中有个无赖见我姿容尚可,便将我占身为妻,拐带到了这琼州岛上,至今已快三十年。

“我为这无赖产下二子一女。长子长女因染瘴气,都夭折了。

“文崽是我老来得子,我只盼他好好长大。

“可那无赖自前几年起,酗酒、赌博愈发厉害,醉后还会打人。

“文崽三岁时,因为不小心碰碎了一壶酒,他便把文崽扔进了洗衣盆里,头朝下。

“于是我杀了他。

“用杀死陈县尉的这把小刀。

“台风过后,我把他的尸体就近埋在废墟底下,上面重新盖了间草屋。”

讲到这里,春秀笑了,脸上的皱纹舒展:

“黄县丞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我病好后,发现厨房地面有翻整过的痕迹。

“想来,郑衙役带人去过我屋……应是他发现之后,告诉您的吧?”

黄举天没有否认。

“杀人是死罪,我本不该认。”

春秀蹲下身子,手掌抚弄儿子的发揪,轻声道:

“但黄县丞那日呵护我儿,不惜得罪豪族陈家……

“您如此为人,我若再口是心非,怎能对得起您救我母子两次性命?

“只求您将我下狱后,照顾文崽,哪怕只是作为家奴,也一定比跟着我勉强温饱的好。”

安静的空气中,传来几声抽泣。

听了春秀的遭遇,真性情的少年们沉默不语,只是纷纷转头看向义父。

他们知道,在大事上,义父从不喜旁人替他做决定,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默默求情。

黄举天也没有让他们失望。

他可不是什么秉公执法的大唐海瑞,琼州包青天。

“你的昔日旧事,本官与澄迈县诸多衙役,什么都没听到。

“本官只知,有位女义民路见不平,为我崖州除去一大害。

“论功当赏。”

春秀的面上依然在笑,眼角却泛起了泪花。

她不住地点头,一次又一次,动作越来越用力:

“能对县丞有用,老身这四十余岁,也算没白活。谢谢,谢谢您……”

黄举天微微摆手:

“不必。本官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从中挑选。”

他抬手指向大堂角落的几个大木箱,说道:

“其一,陈家被抄没的铜钱尽数在此,我可允你五十贯,外加澄迈田地四亩。

“足够你和文崽宽松度日。”

他顿了顿,又道:

“或者,你可以选择成为本官的部曲,力建新功。”

春秀这下真的愣住了,连拍打文崽后背的手都停了下来。

她惊诧半晌,迟疑说道:

“部曲?可……可老身只是一介妇人,虚岁将近五十,如何能帮上县丞?”

黄举天离开主座,走到陈延风被麻袋裹住的尸体旁,深深瞥了眼他脖颈处的致命伤,笑道:

“恰恰相反,本官手下正缺你这样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