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迷雾重重

“刺史已将答案说出来了。”

王弘业愣了片刻,随即恍然大悟。

‘不错,正如之前推测的那般,本官升迁之后,便是他黄举天唯一能够依靠的人脉,他怎敢不尽心尽力为本官效力?’

想到这里,他再无顾虑;

当即同意将盐场,交给黄举天手下的郑家运营。

与黄举天相谈甚欢的王弘业,此时已将最初的不快抛诸脑后。

临别之际,他更是亲手为黄举天倒了三杯酒,摆出一副亲如自己人的姿态。

最后,黄举天为打探长安情报,故作不经意地提起,仇士良派宦官在湖南、广西杀害两位宰相之事。

王弘业的反应却十分微妙。

他冷冷道:

“仇士良……奸宦而已,不必提他。本官送你下楼。”

黄举天心中一沉。

他方才问话时,刻意用了“仇公”这一尊称,可王弘业不仅直呼其名,还以“奸宦”贬低。

明明王弘业是靠着仇士良的提携,才得以迁任琼州刺史,为何今夜态度骤变?

深思之下,黄举天很快意识到另一个关窍:

仇慕阳及其羽翼,正在潭州对符家的槟榔商路发难;

符家是王弘业的岳家;

王弘业是投靠仇士良的士族文官;

符家与王弘业结亲,知道王弘业的背景。

那么问题来了——

符家为何不找王弘业出面,到长沙县调停此事?

是王弘业无能为力,还是他根本不想帮?

‘意料之外的变故……会是什么?’

黄举天心中暗忖,面上却不动声色;

问清李景让的所在后,立即告别王弘业,前往州府内院将老人接出。

他本担心李景让这两日,会受王弘业磋磨。

结果李景让见到他时,反而诧异道:

“老夫不是让你留在澄迈等消息吗?你怎么来了?”

黄举天闻言,顿时明白:

“先生,是王弘业那厮……”

李景让为保护黄举天,早一日抵达州府,与王弘业据理相争——

实则是以诤臣的口吻,数落了他半天。

王弘业虽为一州刺史,却哪敢真对李景让如何?

他这辈子都没当过侍郎一级。

李景让虽被贬为县令,但在长安官场的亲旧可不少。

王弘业既不能得罪李景让,又必须找黄举天当面对质;

于是让幕僚诓骗李老仆,误以为李景让被扣留,火急火燎地回澄迈报信,逼得黄举天不得不赶来。

黄举天将李景让扶上马,嘴角露出笑意:

“难怪他大半夜的,跑去城楼上搞什么流觞曲水,原来是怕在州府撞上先生。”

李景让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夜色已深,此时赶路回澄迈并不合适。

于是黄举天走在前头牵马,一面与李景让简要概述今日的谈话——专挑能说的部分;

一面眼观八方,寻找借宿的客栈。

虽说州府也能留宿,但黄举天可不敢将身家性命,交给小人的巢穴。

此时,黄举天望见不远处守候的部曲们。

他们分散站位,姿态各异,既不引人注目,又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临行前,黄举天明明只吩咐成亮带四十人过来。

结果一眼扫去——

似乎还多了二十个?

‘人齐了。’

海风掠过城垣,卷起衣袍一角。

百名义子相望而立,黄举天眉宇间的阴霾,在这一瞬间,悄然消散。

前路迷雾重重。

他亦非踽踽独行。

成亮等人见义父平安无恙,很懂事地没有围上来;

人数太多,不好对李景让解释;

只快速且尽量悄悄地,退到更远的地方去。

于是,忽然之间,半条街的人流空了。

还没收摊的商贩们甚至不敢睁眼,只希望顾客的消失是一场幻觉。

同样希望眼前出现幻觉的,还有沉浸在理想信念中的黄举天。

“梁家明?”

坐在马上的李景让视野开阔,比黄举天更早望见,从前面客栈走出来的五个黢黑汉子,高声喊道。

“李、李县令,黄——黄县丞?”

梁家明震惊地停在原地,四个兄弟更是连招呼都忘了打。

李景让对这几个疍民印象颇佳,不仅不在意他们的失礼;

反而在望清他们极度紧张、心事重重的脸色后,叹道:

“……尔等莫不是与那数十衙役一般,前来投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