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听县丞之弟说,您想在振州,扶持一派作为代理,不知此言可真?”
黄举天不闪不避,微微低头与她对视:
“自然属实。”
“为何选中我林家?”
“近十年来,琼州当地海盗中,唯你家势力最大。”
“县丞慎言,我家从不做违背大唐律令的生意。”
“不错,本官也从不与不法分子合作。”
“如何合作?”
“官家的照数奉还,西域的三七分成。”
“我七你三?”
“我七你三。”
“这买卖谈不成。”
“谈得成。”
“有何根据?”
“黄成功,方案可带在身上?”
被叫到的少年立即放下行囊,快速翻找起来,嘴里低声嘀咕着:
“方案甲是给卢钧看的,方案乙是给义父先生看的……方案丁,找到了,义父!”
黄成亮小跑过来,将方案书递给黄举天,随后又跑回阴凉处蹲下。
林盼娣正要伸手接过,黄举天却微微缩手,道:
“今日只许看第一页。”
他这番故作姿态,反倒激起了林盼娣的好奇心。
她接过簿册,第一感觉并非上面的文字,而是纸张本身——
质地疏松,表面不如麻纸光滑,却具有一定的柔韧性。
‘这不是麻纸,也不是楮皮纸……字体也不像手写?’
她正思索间,目光已被醒目的标题吸引:
“《琼州商航兴盛策:开辟南海新征程》?”
她继续往下看,眼睛越睁越大;
手指不自觉地翻动页脚时,却被黄举天一把收回簿册。
“只许看一页。”
林盼娣深吸两口气,才平复心情,定定地看着他道:
“您只是县丞,上面写的这些,凭什么保证——”
“所以,更需要及早把卢使君解救出来,让岭南节度使为琼州的未来担保。”
“当真能说服他?”
“就像现在说服你。”
林盼娣望着黄举天手中的簿册,沉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离开雷州后,王海龟带人去了儋州西。”
“具体位置?”
“以盐场为起点,沿着海岸找吧。”
林盼娣望了望他身后,又道:
“县丞若只带这点人,别说救回节度使了,怕是连自身安危都难保。”
黄举天将方案书卷起,轻轻敲击掌心:
“不劳副舵主费心。本官在东村港有熟人。”
梁家明和他的四个兄弟,黄举天与他们打过几次交道;
看得出他们本质善良,乐于助人;
造反的理由,无外乎是为了活得更像人一点。
若黄举天猜测无误,王海龟率领疍民船队,绕海岛西行的终点,必然是振州——
那里有疍民们,被强征为珠户的亲眷。
因此,与其追到儋州西,不如直接前往振州以逸待劳。
渔民的船速不快,若他立即动身,或许能勉强赶上。
只是振州驻兵众多,几乎与琼州相当;
若疍民、黄举天、州兵三方狭路相逢,冲突一触即发;
黄举天自问难以在那种混乱局面下,同时说服官方与造反双方……
“你要的人,我去接回来。”
就在黄举天沉吟之际。
林招娣披着青色外袍,大步流星地走来。
“符家的船又破又小,你这北方佬,追三天三夜都别想追上!”
黄举天眉梢一挑:
“这是赢家的奖励?”
林招娣不接这话,面上只冷笑:
“我与王海龟打过不少交道。
“他可不是我,不讲什么海上规矩……
“谨慎得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就算追得上,也不敢与你接触!”
这条信息,倒是出乎黄举天的意料。
如果连沟通的渠道都无法建立,那他引以为傲的口才,又如何发挥作用呢?
梁家明在疍民中的地位,又是否足以影响王海龟的决策?
思来想去。
黄举天也认为,还是让林招娣这种同行作为中间人,去把卢钧要回来更合适。
‘只能希望此女可靠了。’
此时,林家水手们已将两把武器打捞上来。
黄举天正要展现社交手腕,与林招娣化敌为友;
后者却径直转身而去,先将长枪扔来给他,旋即抬腿走向帆船:
“十五天内,我林招娣必把人送到澄迈。北方佬只管滚回去等着。”
“等等——”
“是个男人吗,啰啰嗦嗦的干什么?”
林招娣回头,把滴水的陌刀指向黄举天,狠狠道:
“还想再打一场?”
黄举天欲言又止,目送林招娣满身暴躁地上了甲板。
‘至少先把衣服还了吧……’
好在林盼娣善于周旋,与黄举天多说了些场面话,让双方成功建立了合作伙伴关系。
林盼娣甚至觉得,林招娣的做法或许更为妥当。
毕竟,黄巢这贪官空口无凭,仅凭一页纸就想参与南海的经营,任谁都会觉得风险极高。
但如果林家出手救回节度使,那情况就大不相同了——
不仅是黄巢欠林家人情,节度使亦欠林家一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