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的腥气混着硝烟直往鼻腔里钻,祁梦蝶的耳膜随着地鸣声突突跳动。
周云帆的掌心从她腰后移开时,在旗袍面料上留下潮湿的指痕,她望着男人转身时翻飞的白衬衫下摆,突然注意到他后颈浮起细密的汗珠——这个素来像钟表般精准的男人,此刻连体温都乱了节拍。
";五十七秒。";祁梦蝶脱口而出的瞬间,后槽牙咬破了舌尖。
她的过目不忘正在疯狂运转,方才炸飞的汽油桶、孙老大摆渡船吃水线的刻度、黄副官怀表裂痕组成的教堂尖顶,都在脑海中拼接成三维地图。
剧烈的刺痛从太阳穴炸开,她不得不抓住周云帆的手腕借力,对方衣袖下紧绷的肌肉让她想起绷到极致的琴弦。
周云帆突然蹲身抓起把河岸的淤泥,借着月光捻开沙粒:";水藻是顺时针缠绕的。";他的声音像浸了冰碴,食指在泥地上画出潦草的暗河支流图,";孙老大的船吃水三寸半,说明上游闸口——";
";已经放水三刻钟。";祁梦蝶接话时,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记忆宫殿里那本《沪城水利志》哗啦啦翻动,她眼前浮现租界地下管网错综复杂的蓝线,";三盏煤油灯的方向是死路,但黄副官摔坏的怀表......";她突然顿住,周云帆沾着泥的手已经抚上她颤抖的眼睑。
";够了。";男人掌心的温度烫得她睫毛乱颤,他转身时军靴碾碎河滩的贝壳,裂响惊醒了呆滞的众人,";刘护士说过监狱西侧有废弃的排水渠。";
";可那是贴着审讯室的方向啊!";赵队长瘸着腿往前蹭,被炸伤的右腿在月光下泛着青紫,";林医生的手术刀可比子弹快。";
祁梦蝶突然弯腰拾起半截雷管,薄荷味混着硝化甘油的刺鼻气息冲散了眩晕感。
她将发簪里藏着的微型胶片拍在周云帆掌心,翡翠簪头在男人虎口磕出月牙状的红痕:";上个月策反刘护士时,她说过黄副官每逢初一十五要去霞飞路买法国香水。";
周云帆的喉结动了动,胶片上还带着女孩颈间的茉莉香。
他想起三天前祁梦蝶扮成交际花混进百乐门时,也是用这种孤注一掷的眼神,把窃听器藏进舞伴的雪茄盒里。
暗河对岸的煤油灯突然晃了晃,孙老大用铁锹敲击船帮的暗号穿过雾气,像催命的更鼓。
";整编连队标配十二挺捷克式。";周云帆突然扯开染血的衬衫,露出绑在腰间的铜制怀表,表盘背面用口红画着歪歪扭扭的路线图——那是刘护士偷传情报时留下的,";但今天二十九号。";
祁梦蝶瞳孔猛地收缩。
记忆宫殿轰然打开某个抽屉,泛黄的《敌特军官行为观察报告》里记载着:每月最后三天,黄副官会亲自押送审讯药品到码头。
她突然明白周云帆在赌什么,湿透的旗袍下摆随着转身划出弧度:";赵队长跟着孙老大走水路,我和周组长去西侧。";
";你疯了?";赵队长差点打翻装炸药的藤箱,生锈的弹簧蹦出来擦过他额角,";那边少说二十个守卫......";
";但今天码头当值的是林医生的侄子。";祁梦蝶已经摸到周云帆别在后腰的勃朗宁,枪管残留的体温让她指尖发颤,";那小子连老鼠都怕,上次看见血就......";
爆炸声突然从对岸传来,孙老大的摆渡船在火光中剧烈摇晃。
周云帆拽着祁梦蝶扑向岩石后方,飞溅的弹片擦过他耳际,在青石上迸出火星。
祁梦蝶在硝烟里嗅到淡淡的檀香味,那是周云帆易容时用的发油,此刻却混着血腥气萦绕鼻尖。
";东南方,三个移动哨。";周云帆贴着她耳畔低语时,喉间的震动清晰可辨。
他沾血的手指在地面画出三角形,";正门岗哨换防还有七分钟。";
祁梦蝶突然按住他画图的手:";你易容维持多久了?";她的目光扫过男人开始泛红的眼尾——那是易容胶水过敏的征兆。
周云帆腕表镜面的裂痕将月光折射成诡异的十字,表盘显示他们被困在此处已超过四小时。
";够送你到排水渠。";周云帆扯下领带缠住渗血的右手,丝绸布料擦过祁梦蝶颈侧时,她突然想起那夜他扮作钢琴师潜入酒会,也是用这条领带缠住中弹的左臂。
男人突然捏住她下巴,拇指重重擦过她唇上咬破的伤口:";怕吗?";
祁梦蝶尝到血锈味的瞬间,头顶传来螺旋桨的轰鸣。
探照灯惨白的光柱如死神镰刀扫过暗河,她反手将勃朗宁塞进周云帆掌心:";比起这个,我更怕你右手抖得握不住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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