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待,等待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当她终于听见那熟悉的脚步声敲出《国际歌》节奏时,藏在袖口的勃朗宁差点走火。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秦先生来忏悔什么?”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将枪管贴上秦仲义的后腰,同时,她嗅到了他身上混着硝烟的檀香,这复杂的气味让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更加好奇。
“忏悔上月在码头,有个傻瓜用身体替我挡了宪兵队的子弹。”秦仲义缓缓转身,他的动作有些迟缓,似乎还没有从那场惊心动魄的事件中完全恢复。
他的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依旧坚定。他的西装内袋掉出提花织机图纸,钢笔画就的牡丹纹里,暗藏德式步枪的剖面图。
惊雷劈亮彩窗的刹那,胡兰清楚地看见他胸前的弹孔尚未结痂,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仿佛在诉说着他经历的生死考验。而染坊那夜丢失的玉兰发卡,此刻正系在他第二粒纽扣上,沾着黑褐色的血渍,这小小的发卡,似乎成了他们之间某种特殊联系的象征。
“军火贩子也配谈救国?”胡兰的语气中充满了愤怒和质疑,她扣动扳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内心充满了矛盾。在她的认知里,军火贩子是战争的推手,是国家和人民苦难的根源。
秦仲义突然扯开衬衫,露出心口处那震撼人心的烫伤。
那是一幅东北三省地图,每处铁路枢纽都刺着星芒,仿佛是他心中永不熄灭的救国之光:“从哈尔滨到昆明,三百台提花机,三百个军火库。”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胡小姐要不要猜猜,你上个月护送的捷克机枪,是谁拆成零件混在棉纱里过关?”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自豪,仿佛在展示他为了救国所做的一切努力。
胡兰心中五味杂陈,她放下了手中的枪,心中的疑惑和愤怒被震惊所取代。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对他一无所知,而他所做的一切,似乎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复杂和伟大。她的脑海中浮现出染坊那夜的混乱,秦仲义在靛蓝染料中紧紧抓住她的手,那一刻,他的眼神中似乎有着别样的情愫。
“为什么?”胡兰轻声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秦仲义微微苦笑,他的目光望向教堂的窗外,那里是被暴雨笼罩的世界,“我亲眼看着东北沦陷,同胞们在日寇的铁蹄下受苦,实业救国,谈何容易?没有枪炮,拿什么去抵抗?我只能用这种方式,为国家积攒力量。”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中闪烁着泪光。
胡兰心中一阵刺痛,她突然明白,眼前这个看似玩世不恭的男人,心中却有着比谁都炽热的救国情怀。她想起自己为了传递情报,四处奔波的日子,那些艰难险阻,那些生死一线,和秦仲义所经历的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两人默默对视,教堂里只有雨声和彼此的心跳声。这一刻,他们之间的隔阂似乎消失了,只剩下对国家和民族的深深担忧。
黄浦江畔,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日本侵略者的飞机在天空中肆虐,投下一颗颗罪恶的炸弹,将这片繁华的土地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街道上,人们四处奔逃,哭声、喊声、爆炸声交织在一起,让人毛骨悚然。
胡兰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周围一片黑暗,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外面世界的喧嚣。松木缝隙渗进的月光,像是黑暗中的一丝希望,洒在她的脸上。她的心中充满了恐惧,但更多的是对秦仲义的担忧。
此时,秦仲义正身处战火之中,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坚定。他带领着一群爱国志士,与日本侵略者展开了殊死搏斗。他的左臂已经受伤,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袖,但他依然紧紧握着手中的枪,不停地向敌人射击。
“你说婚礼要在经纬交织的地方办。”秦仲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混着枪响,显得有些虚弱,但又充满了坚定。“染坊的蒸汽管道像不像红绸?”他的话语中带着一丝浪漫,在这残酷的战争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格外动人。
胡兰攥紧染血的子弹壳,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嫁衣在燃烧。
那件用罢工工人血书改制的旗袍,此刻正在东洋棉纱堆上猎猎作响,仿佛在向侵略者发出最后的怒吼。她想起了和秦仲义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那些争吵、那些误解、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都在她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我秦仲义,愿以毕生经纬,织就赤色山河为聘。”秦仲义的声音在火光和硝烟中回荡,他的话语如同誓言,深深烙印在胡兰的心中。
“我胡兰,愿以心头热血,染尽九州烽火为妆。”胡兰回应着,她的声音坚定而决绝。她用力推开棺材盖,不顾外面的危险,向着秦仲义的方向奔去。
在一片废墟中,两人终于相遇。他们紧紧相拥,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周围是熊熊燃烧的大火,是敌人的枪炮声,是人们的惨叫声,但他们却感受不到这些。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只有彼此的爱意和对未来的希望。
“等着我,曾小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