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日头渐渐西下。
灞水波涛涌动,浮光跃金。
灞水两畔,二三十里的河岸,遍是大小柳树。
灞桥折柳相送之风俗,便出于此地了。
但魏军为了防止汉军至此伐木打造攻城器械,河畔所有的柳树不是被牛金、郝昭诸将砍伐,就是干脆直接放火烧了了事。
于是被烧成黑炭,数量不知究竟几许的大小柳树躯干,就这么直挺挺矗立在河畔。
间或垂立着少许被烧得半死不活之树在苟延残喘,配合上遍野丛生的杂草,七零八落的尸体,一时颇有种荒凉破败之感。
先锋大将魏延,方才率本部精锐与王昶、牛金派到灞水以西阻截试探的部曲战了一场。
获一小胜,斩首百余,把魏军赶回了东岸。
此刻,得一小胜的魏延正勒马行走在灞水西畔,寻找着合适的东渡地点。
汉军大部队还有二三里方至。
对岸,就是灞陵城了。
灞陵城西,半里外的河道上,一座石桥横跨灞水东西两岸。
这石桥下垫石墩,共十五孔,长百丈,阔三丈。
王昶、牛金万余人马,便是通过石桥渡河,如今驻扎于对岸,营垒将桥头包裹入内。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东进的汉军共五万余人,北临东西走向的渭水,南临东西走向的长安漕渠。
也就是说,这部分人马被夹在了几乎平行的两水之间。
而这一北一南两水间的距离,几乎十里。
漕渠并不宽,也就二十步不到,但却颇深,足有丈余。
这还是漕渠数十年无人疏浚,导致泥沙於积,而曹魏也没有大力疏浚之故。
过往长安人口还算兴旺之时,这漕渠水深近两丈。
水深,便是这漕渠之所以存在的理由了。
泾水入渭,从黄土高原带来了大量的泥沙,导致长安以东的渭水下游一年有八九个月无法漕运,深挖渠,才能够保证长安漕运不断。
汉军如今贴着这漕渠东进,魏军轻骑想过来骚扰,也并非一件轻松之事。
半个时辰过去,魏延及吴班诸将在这十里宽的河畔,选了八处适合搭桥强渡的地点。
汉军大部抵至灞水石桥后,却是没有直接将兵力分散到这八处,而是聚众于石桥以西。
战卒就地休息饮食。
辅卒与民夫,部分构建简单的营垒,另一部分则着手准备强渡的前期工作。
“丞相,兵贵神速,不如直接举大军自灞桥强攻过去!”
河畔的牙纛下,魏延找到了丞相,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虽然他受命寻找渡河地点,但刚才与魏军打了一小仗,察觉魏军实力士气都很是一般,遂起了强攻之念。
丞相望着对岸那座灞陵城,摇了摇头:“这石桥不过三丈宽,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我大军人马虽众,却无用武之地,万一被阻于此,或死伤过甚,反而有损士气。
“魏寇兵马不过万余,我大军兵多将众,分兵强渡,魏寇不能处处设防,渡河易耳。
“只需渡过千人,魏寇不战而自走矣。”
“不战自走?”魏延皱眉。
“嗯。”丞相背西面东,负手而立,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在灞水之上。
“对岸魏寇守将,乃是王昶、牛金二人。
“牛金殊无智计,不能远虑。
“但王昶出身太原王氏,历任伪魏散骑侍郎、兖州刺史。
“亦曾撰写《治论》、《兵书》,可谓文武皆备,曹叡拜其为扬烈。
“以其人才智,应知司马懿大军必不能及时来援。
“亦知他若是不走,我大可继续东进新丰。
“他引大众至此,则新丰必然空虚。
“新丰仓有粮五六万石,我大汉若能夺下新丰,加上我随军粮草两万余石,足可支两月有余。
“长安却彻底绝粮,不战而自溃矣,所以王昶必走无疑,不可能将新丰仓拱手相让。”
魏延沉思半晌,坚持道:
“丞相,我还是以为,当诱之与我在灞桥一战,我有自信,可一举将他大部歼灭在野外!
“得胜之后,再携胜势往夺新丰,岂不美哉?”
丞相默然不语。
魏延强攻石桥之议固然可行,可大汉势必要为此多付出至少两三千死伤的代价。
不是不能付出代价,但死伤要死得有价值。
明明伤敌五百,自损一百就能达成战略目的,却选择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虽然战果扩大了,但死伤也大。
在战略目的能达成的情况下,并不值当。
分兵多路,搭桥强渡,虽然要慢上一两个时辰。
但渡河是确定的,破敌是确定的,死伤更少还是确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