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个老臣捻须冷笑:“诸位且慢醉,北疆的雪,还厚着呢。”
果不其然,河南城头突然飘起黑底金狼旗。
杨大眼骑着赤兔马,铁甲映得日头都发白。
王茂的帅旗才举了半刻钟,就像被狂风撕烂的布头。
“撤!快撤!”
梁军溃兵撞翻了建康来的报捷使者,官靴上沾满同袍的血。
最惨是张惠绍那路。
高塚城下,奚康生举着陌刀大笑:“梁国鼠辈,可识得祖逖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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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黑刚喊半句“结阵”,就被箭雨穿成了刺猬。
惠绍的帅旗在彭城城头晃了晃,终究还是灰溜溜缩回宿预城。
您看这战局,多像魔术师变戏法。
前日还金銮殿上摆庆功宴,今日奏折里尽是“败北”“溃退”。
睿在合肥听得消息,把药碗往案几上一墩:“传令全军,加固城防!”
他望着北方天际的狼烟,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朵朵红梅。
此刻淮河两岸,梁军旌旗正被北风吹得猎猎倒卷。
魏将元英的马蹄踏过青石板,冷笑声震得梁军辕门上的铜钉簌簌直落:“南朝无人矣!”
固城破,宿预陷,两路败报像巨石砸进梁军大帐。
临川王萧宏攥着战报的手直抖,金甲撞得案几叮当作响。
这位皇子哪见过这般阵仗?
前日里还做着直捣洛阳的美梦,今朝魏军铁骑已踏碎梁军防线。
“殿下,留得青山在……”
吕僧珍刚开口,柳惔就炸了:“退?老柳我啃了三个月干饼子,就为在这淮河岸上看浪花?”
帐外秋雨正急,淋得军旗湿透,倒像这群武将脸上淌的水,分不清是雨是汗。
“百万雄师未战先怯,成何体统!”
昌义之红着眼眶踹翻火盆,火星溅上裴邃的战袍。
这位白面书生却稳如磐石:“当年苻坚八十万大军尚能破釜沉舟,怎的今日……”
话没说完,朱僧勇的剑已经出鞘半寸,寒光映得萧宏脸色发青。
“都住手!”
萧宏突然掀翻案几,玉珏摔得粉碎,“你们当本王想退?
可洛阳城头飘的是魏国旗!”
他扯开衣襟露出半截黄绸,竟是梁武帝亲笔血书:“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众人顿时哑了火,只闻秋雨敲打牛皮帐的声响。
吕僧珍趁机凑近萧宏耳语,声音低得像蚊蚋:“殿下,您昨儿在洛口大营抱着歌舞伎饮酒,真当没人瞧见?
这仗本就没法打……”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探马浑身是血撞进来:“魏军距大营不足十里!”
裴邃望着满地狼藉,忽然想起出征那日满城柳絮。
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见吕僧珍冲他使眼色——那位皇子正盯着沙盘上的洛阳城,指尖深深陷进黄土里。
夜风卷着雨丝灌进大帐,吹灭了最后一盏铜灯。
邃始叹息而出,身后传来碎瓷片被踩碎的脆响。
萧宏缩在帅帐里,手心里攥着魏军射来的女子发簪。
帐外秋雨淅沥,混着战马不安的嘶鸣。
他何尝不知三军正在耻笑他“萧娘”的诨名?
可望着泥泞中歪斜的梁军旗幡,他终究没敢迈出大帐半步。
“元帅!末将愿率精兵突袭寿阳!”
吕僧珍的铠甲上淌着雨水,在帐外急得直跺脚。
萧宏盯着舆图上被红圈标注的“韦”字大旗,那是魏军最忌惮的韦睿部。
他忽然想起元英那句“静观其变”,喉头滚动两下,硬是把到嘴边的“准”字咽了回去。
魏军营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奚康生把佩刀拍得震天响:“梁军这都缩头乌龟半月了,元帅还等什么?”
元英望着梁营方向升起的炊烟,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沙盘:“看见那片飘摇的‘韦’字旗了么?
猛虎未动,怎好惊扰?”
帐内将领们相视而笑,都道元帅过于谨慎,却不知他案头密报早写明:韦睿每日亲巡营寨,连伙夫灶台都要掀盖查看。
深秋第一场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洛口大营瞬间成了泽国,粮车泡得发胀,箭矢漂得到处都是。
“元帅!江堤要决了!”
报信的小校摔进帅帐时,萧宏正哆嗦着往身上套软甲。
他忽然瞥见案头那支女子发簪,不知怎的想起建康城中的歌舞升平,竟带着亲兵趁乱摸向江边。
“快开城门!本王是临川王!”
萧宏的小船刚抵白石垒码头,就扯着嗓子喊。
城头火把映出萧渊猷年轻的脸,这位衡阳王第三子竟冷笑一声:“暗夜叩城者,焉知不是魏军诈术?”
硬是把这位皇叔晾在暴雨里两个时辰。
直到晨光熹微,望见梁军溃兵潮水般涌来。
渊猷才命人垂下竹篮,里头装着两张热饼——却连杯水都不肯递。
江风裹着雨丝拍打城墙,渊猷望着远处漂满盔甲的河面摇头:“百万雄师竟败于宵小之手。”
他转身对副将叹道:“当年父王教我守城要诀,头一条便是‘宁拒亲王,不纳溃兵’。
今日若放萧宏进来,明日魏军怕是能直抵建康城下。”
说话间,又命人添了篮热汤吊下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