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纾直至吐得浑身无力,方才罢休。她疲倦地躺在榻上,仿佛灵魂已离体,浮在半空中,以一种冷漠的视角观察自己。这样的凝视,这样的探究,这样的审问,让她无处藏身,无处可逃。
前来问诊的太医除了平日里熟识的沈从斌沈太医,还有一位年轻的女医官,据说是沈太医的同门师妹,名唤叶婵,出身医学世家,从小耳濡目染,是个很有医术天分的人,所以独孤彻特许她以医官的身份常驻太医院,专门给后宫里的女眷看病。
叶婵在宫中当差多年,自然是知道宫中的规矩。她对夏侯纾之前发生了什么并未多问,先是替她检查了一下腰部和脖颈,确认她只是在坠落在地的时候受到冲击,有些许扭伤,并未伤及骨头后,便叮嘱她这段时间卧床静养。随后她又开了两张药方,一张是用于外敷,一张则是用于内服,主治清淤活血以及安神。
夏侯纾确实需要宁神静气,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她顺从地接受了治疗。
独孤彻见夏侯纾一副不好说话的样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太医诊治完毕之后才宣了夏侯翊和陆宜珠进去探望。
夏侯翊此番特意带着陆宜珠来见夏侯纾,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所以他更加不敢提自己去涂川所发生的事,免得让她忧心。
夏侯纾看着他们,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不过才一个多月未见,夏侯翊看上去比以前更瘦了,穿上一身白衣更显得仙风道骨。他的脸更加棱角分明,还有一些风霜侵蚀的痕迹,想必这次涂川之行并不顺利。不过好在他现在回来了,一家老小都能安心一些了。
然而,回想着自己刚才的那个梦,夏侯纾依然心有余悸。
夏侯纾对大哥夏侯翖的所有了解都来自父母长辈以及府中仆从的传言,以及挂在祠堂里的那幅画像。这也是她第一次梦到夏侯翖的长相。如果说她与夏侯翊都还好好地活着,是不是证明,夏侯翖也还有生还的可能呢?
夏侯纾仿佛找到了一丝安慰,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她一面示意他们都坐下,一面问夏侯翊:“二哥,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哪儿?”
夏侯翊暗暗垂下自己在救夏侯纾的过程中被拉伤的手臂,心有余悸道:“怀济领我们进来的时候,正好在路上听说了小皇子失踪的事,又听说你去追姚二姑娘了,我便觉得十分蹊跷,跟了过去,没想到竟然看到那样的场面。”
旁边的独孤彻虽然没有出声,但听了这话之后,他极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以此掩饰心里的愧疚。
夏侯翊并未注意到独孤彻的存在,他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夏侯纾身上,神色严肃。他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担忧,“纾儿,你可知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危险?万一我无法及时接住你……”
就像姚韵春那样,粉身碎骨,七窍流血而死。
夏侯纾明白兄长的意思。当时的情况确实很危险,也容不得她犹豫和踟蹰,所以她是不得不为之。但如果她早一步坠下去,可能就会摔死。而晚一步,则有可能被弓箭手射中。无论是哪种情况,她都必死无疑。然而,即便是这样微乎其微的生存机会,居然还是让她占到了,现在她才有机会安然无事地与他在这里分析利弊。
“我知道。”夏侯纾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又道,“若非是你,我只怕也跟姚韵春一般了。二哥,你总是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出现,谢谢你。”
独孤彻听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似乎是他无声的抗议。他心中想说,夏侯翊能做到的事情,他一样能办到。然而,一想到刚才那紧急的情况下,他竟然连夏侯纾的一个衣角都没有抓住,他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再也不敢说出来了。
陆宜珠则愣了一下,十分纳闷的扫了一眼在场的其他三人,随即又恢复自然。就夏侯翊和夏侯纾互相看对方的眼神,若非知道他们是亲兄妹,只怕是要误会。
夏侯纾这才看向陆宜珠,由衷的感激道:“陆姑娘,谢谢你把我二哥带回来。”
陆宜珠忙摆了摆手,解释道:“我可不敢贪功,这次能找到二公子,纯粹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然后运气好,碰巧遇到了而已。”
夏侯纾听得云里雾里,疑惑地看着两人,追问道:“这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