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祖宗要她趴地上给他当马骑?这么胖,能把她腰都坐断吧!

还是六皇子出来解围,“九弟,她是太子兄长的侍妾,不是你宫里的粗使下人,何况骑人本就不对。”

九皇子立刻反驳:“侍妾不就是给人当马骑的吗?”

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谁也没想到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六皇子下意识去看云朵的表情。

云朵抿着唇,心中隐隐酸涩。

其实在贵人们眼中,侍寝宫女就是这么个玩意吧,地位低下,没名没分,供人玩乐。

好在她一向能屈能伸,侍寝宫女的月俸是先前的三倍,在贵人跟前伺候,虽也担了风险,可得到赏赐的机会也更多,她拿钱当差不磕碜。

辰王怒瞪着这个出言不逊的九弟,冷声质问:“这话都是谁教你的?”

并非辰王生性仁善,或是顾忌太子淫威才如此责问幼弟,维护一个小小宫婢,而是弟弟在自己宫里颐指气使胡言乱语也就罢了,这是在外面,叫人瞧见,再传到那些迂腐老臣耳中,他们会认为父皇教子无方。

明君有了污点,便给了他们攻讦父皇、支持太子的理由。

辰王很早便知道,他们这一脉身份尴尬,别说他们,就是父皇也要谨言慎行,时刻维护自己的明君形象。

九弟今日在东宫口无遮拦,明日便有可能在尚书房污言秽语,传出去只会给父皇徒增更多质疑的声音。

九皇子还小,想不到这么远,他就觉得哪哪都不痛快,以往人人都顺着他,连父皇都不会对他说个“不”字,偏偏兄长们个个都要管教他。

他脸蛋红扑扑的,气冲冲地吼道:“我就要骑大马!就要骑大马!”

说着便铆足了劲去推搡云朵,他又胖又虎,愤怒之下手劲奇大,云朵躲避不及,竟然被他一把推到在地,膝盖磕在冷硬的石砖上,厚厚的棉裙都挡不住剧烈的疼痛,手肘和掌心也磨破了皮。

云朵在心里狠狠骂了句脏话,闹成这般,今晚入梦的人选大概是有了。

四皇子和七皇子见状都赶忙上前拉弟弟,六皇子下意识俯身便要去搀扶云朵。

恰在此时,一只苍白清瘦、脉络分明的手掌忽然伸过来,挡住了他的动作。

刺骨寒风从夹道中穿啸而过,头顶浮云遮日,原本暖阳融融的宫墙下仿佛被浓稠的阴影笼罩,一时连空气都沉寂下来。

众人只觉脊柱发冷,就连大呼小叫的九皇子也怔怔忘记了哭闹。

太子一身玄色金纹宽袖蟒袍,不知何时出现在此。

他身量极高,大片的玄色衣摆在凛风中肆意翻卷,宛若暴风雨来前苍穹泼墨,深渊潜龙,尽管面色还有些苍白的病气,行走间却自有一股森冷肃杀的侵略性和压迫感,令人不敢直视。

辰王压下心中隐隐的惊惧,很快上前施礼:“臣弟见过兄长。”

另外几人多年未见太子,怔愣片刻后也赶忙躬身行礼,九皇子仰头看向那一身煞气的男人,想起宫中下人说他生食人肉生饮人血的事迹,小小的人儿仿佛也被他过于凌厉的气场震慑,吓得一动不敢动。

太子淡淡掠过地上的狼狈少女,低哑惫懒的嗓音幽幽响起:“在孤面前倒是横,怎么一到外头就任人宰割了?”

话音方落,几位皇子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什么叫……“在孤面前倒是横”?

他们这些皇子在太子面前都夹着尾巴做人,就连父皇母后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外人提及太子更是犹如惊弓之鸟,唯恐避之不及。

还有人敢对他横?

她不是仅仅“出言不逊,冒犯了太子殿下”么?难道还比这更严重?

可太子分明没有重责的意思。

就连云朵自己也呆怔地睁大眼睛,还有些憋屈。

「不是,大佬……我那是以为自己要死了才敢胡作非为,平日我也是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的好吗!」

「何况这些可都是皇子,人家的命令我还能不从?还是我有资格借您的名头在外头狐假虎威?」

辰王听出太子话中维护之意,只能替九皇子好言道:“今日我们兄弟前来本为探望兄长病情,没成想还是扰了兄长的清静。九弟年幼不知事,方才也是在跟云朵开玩笑,就让他给云朵赔个罪吧。”

九皇子被两个哥哥合力拽上前,梗着粗红的脖子,满脸不服气。

他从来没有跟人赔过罪!他是父皇最疼爱的皇子,凭什么向一个小宫女低头?只有他欺负别人的份,谁也不能欺负他!

太子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个小胖子,忽然想起云朵那晚提起的玉嫔与宁德侯世子的春梦,唇边泛起一抹讥嘲,再看这九皇子的目光就意味深长了起来。

“年幼不知事?孤听他方才那番高见,可不像是不知事的样子。”

众人愕然,连九皇子说侍妾的那番话也被他听见了!

云朵手掌撑地艰难地站起来,垂着头立在太子身后,紧紧抿着唇。

辰王正色道:“想来是宝华殿的下人胡言乱语,他也有样学样,这才口无遮拦,臣弟回去定会禀告父皇母后,请父皇重重责罚。”

九皇子脸色涨红,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在太子面前撒泼,才噘着嘴气呼呼喊“二哥”,就被辰王狠狠瞪了回去。

太子轻笑一声:“辰王怕是还不了解孤,孤想要处罚什么人,向来当场便处置了,没有容后再教训的道理。”

辰王脸色泛青,暗暗咬紧后槽牙。

九皇子也听明白了,太子这是要责罚他,为了一个小宫女责罚他!

他又恨又怕,浑身直颤,干脆往地上一躺,打滚撒泼地哭喊:“我是皇子,她是宫女,宫女就该听皇子的!父皇都不管我,你们凭什么管我!我要回宫!我要见父皇!我要父皇来给我评评理!”

七皇子试着拉他起身,也没拉动,干脆不管了,众人亦无可奈何,撒泼哭闹是老九的拿手好戏,偏偏明成帝又最是疼爱他。

几年前八皇子因病夭折,明成帝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没过两月,玉嫔就有了身孕,明成帝便将对八皇子的疼爱和愧疚全部转移到了九皇子身上,惯得他愈发无法无天。

辰王恨不得把这个弟弟踢出去,他压下心中怒火,转向太子道:“的确是九弟顽劣不堪,兄长打算如何罚他?”

「他若执意要罚,那便将计就计,传出去便是太子纵容宠妾欺压皇子,我倒要看看他如何解释。」

太子听见他的心声,不由得一笑。

他这些年臭名昭著,皇后辰王母子功不可没。

太子示意身旁的德顺,“方才九皇子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可都看清了?”

德顺忙颔首:“奴才都看清了。”

“等会见了陛下,不拘什么场合,你只管实话实说便是,还有,”太子冷冷勾唇,“告诉陛下,他教子无方,九皇子孤来替他教训。”

德顺立刻领命。

在场的皇子包括辰王在内,个个瞠目结舌。

这个时辰,父皇应该在御书房与几位重臣议事吧?

德顺这时候进去禀告,朝臣心中该如何作想?

仰在地上打滚的九皇子见太子派人去告状,还要教训自己,迟钝片刻,更是不管不顾地双腿乱踢,扯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

小孩子哭声震天,云朵忍不住捂了捂耳朵,又小心翼翼去瞧太子,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太子紧抿的唇角、冷硬的轮廓。

「殿下这是……要替我讨回公道?」

她心中微动,随后便对上了太子冷硬鄙薄的眼神。

这鄙薄同那些官员眼里的鄙薄还不一样,倒像是嫌她窝囊,嫌她没出息似的。

云朵抿抿唇。

「不好意思,鄙人所有的胆色已经在扑倒您的那晚用完了,一滴都不剩……」

辰王望着地上撒泼的弟弟,扯出个笑容道:“兄长教训九弟是应该的,只是九弟毕竟还是个孩子,也没有当真伤到云朵,还望兄长手下留情,饶他这一回吧。”

老九是他带来的,若是出了什么事,父皇不会同太子叫板,只会怪他护佑弟弟不力。

可与此同时,辰王心中闪过一个阴狠的念头。

「太子暴戾嗜杀,倘若重罚之下让九弟落了残疾,甚至丢了性命……到时朝臣面前再一通煽风点火,那些支持太子的老臣定然会对这残害幼弟的暴虐之徒失望透顶,我作为父皇的嫡子,何愁不能上位?」

太子唇边笑意轻慢。

这就是所谓的贤王风度,所谓的兄友弟恭。

他朝秦戈使了个眼色。

秦戈当即领命,上前就将那呼天抢地的小胖墩堵上嘴扣押在地,想拿绳子将他两手反剪身后,却发现这两条粗短胳膊根本扣不到一处,秦戈干脆抡起粗绳将他整个人从上到下捆了个严严实实。

九皇子被堵了嘴,捆成个大粽子,拼命挣扎之下却也只能发出撕心裂肺的呜呜声,疼得眼泪汪汪,满头大汗。

六皇子、七皇子也看着肉疼,毕竟是自家弟弟,又是这小小的年纪,怎么经得住太子的酷虐手段?

六皇子尝试着凑过去和云朵搭话:“九弟已经知道错了,你能否跟太子兄长求个情,小惩大诫,给他个教训也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