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掉潜水装备,大伙也终于能开麦,自由交流了。隔着怒吼的汪洋,我见考古队员们个个面露忧色,望向我俩警察的目光却一如既往地充满信任,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安心。
看来“有困难找警察”,已经成为全国人民的共识了。
“警察同志,现在什么情况?”有人扯着嗓子问。
“我们都听您二位的指挥!”周围响起应和声,此起彼伏。
为安抚众人情绪,我撒个小谎,说前面墓道可能出现了渗水。不必担心。海水很快会流干,大家再耐心等一等。
我依然隐瞒了那个间谍的事情,因为敌人肯定还在暗处监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也请您理解,就目前公开宣传的国家安全案例来讲,虽以利诱居多,但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不可能只靠这样小恩小惠,缓慢渗透。在大众看不见的地方,那些心狠手辣的敌人更多是通过暴力胁迫与死亡威胁,逼人就范。若我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对方肯定会恼羞成怒,做出更多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大概半小时,海水果然流完了。等待过程中,我也用“水流深度x宽度x流速”的万能公式,粗略估算了每秒总水量,我推测,这座唐墓顶部必定存在天然蓄水池!
千万年地质运动在墓顶岩层形成了类似漏斗的洼地,只需炸穿薄弱处,洼地里蓄存的海水撕裂岩层,就会像打翻的墨水瓶般倾泻而下。悬河倒灌——这间谍的手法像军事爆破专家所为,又离不开对我国海洋地理的精准把控。
我们拖着湿漉漉的身体继续向前。迎接我们的,有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好消息是,尽管大量海水涌入墓道,洞内水位却有所下降。“我们在上坡。”齐用警棍敲了敲湿漉漉的墓砖,回声沉闷。只要我们顺着水流反向寻找爆破点,就能成功逃出海底墓穴。
第二个好消息是,整面石壁也被海水高压冲垮,几乎碎作齑粉,这也让我们可以轻松通过。
我指挥众人穿过断壁残垣,回头却发现齐师傅还在捣鼓那面石壁。
他蹲下身,指尖拈起一小片碎石,仔细端详,思索片刻,又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入腰间的储物袋里。
“您又发现了什么?”我放慢脚步,故意落在队尾,向他请教。
“看这断茬。”齐师傅把残片递给我,“徒弟,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那伙土夫子遇到的机关,和咱们今天撞见的,根本不是同一路数。如果他们当时也撞见这么一个大瀑布,咱们再来看,这面石壁不可能还完好无损。他们肯定摸着别的门路逃出去啦。”
“依您看,他们走了哪条路,又是怎么逃出去的?”我问。
齐师傅不答。他只是摸了摸口袋里的石头,淡淡一笑,说那谁知道呢,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们确实走一路,看一路。
石门在墓道尽头,后面是“过洞”,再后面是“天井”。这是唐墓的常见结构。
我举高腕灯,扫视一番:
嗯,第一座天井没有陪葬品,满室的壁画却保存完好。显然,那伙盗墓贼未曾踏足这里。
如果让我用一个成语来形容盗墓分子,那就是“穷凶极恶”。
穷,就是极端的意思。盗墓分子总喜欢把事情做到极端,做绝了。他们自称摸金,却不可能只摸走金银珠宝。只要能卖钱,什么墓志石刻要挖出来,什么随葬衣物要剥干净,甚至连壁画也要用胶水糨糊抹一抹,顺手敲走几块。
这座天井是方形穹窿顶,由东南至西北,依次画着金乌、月蟾、诸多星辰。二十八宿以朱砂勾勒,中央北斗七星竟用夜明珠镶嵌,斗柄极长,灼灼耀眼。这哪里是墓室,分明是凝固的盛唐星河。
天井四面,绘有四神兽壁画:青龙鳞片用孔雀石碾粉晕染,白虎瞳仁嵌着两粒鸡血石,朱雀尾羽洒满金箔碎屑,玄武吐着银汞色的水波。这是唐墓里常见的四神天象图,用来指示墓穴四面方位。
最奇异的是,所有壁画中部竟然连绵成一个完整的圈,画出一长队英姿飒爽的唐朝狩猎骑士,箭追日月,马踏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