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娇生惯养

我们刚踏出市局大楼,盛夏热浪就裹挟着蝉鸣扑面袭来。

隔着西海市公安局烫金招牌,乌压压的人群一注意到我,安静一瞬,紧接着爆发出更刺耳的喧哗。

最前排的中年男人涨红着脸,脖子上青筋暴起,指指点点的食指几乎戳着我鼻尖骂:

“怎么又来了个细皮嫩肉、娇生惯养的小白脸!我要见你们一把手!今天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我的背后瞬间安静。几个民辅警兄弟刚劝人劝得口干舌燥,一听这话又赶紧低头,吧嗒吧嗒继续抽烟。

西海天气湿热,一丝风也没有。白雾在我眼前一块块漂浮着。像包裹刀剑鞘的一层鲛鱼皮,挑也挑不开,看也看不透。

我反而自嘲地点点头。

对,我娇生惯养。

我从小是家里的独苗,爸妈的掌中宝。工作警局离我家不到二十公里,但参警这么多年我只回过一次家,还是下县出差顺路探个亲。

对,我娇生惯养。我自己咬过线缝过针舔过伤口也进过抢救室,刚入警那会儿我什么都敢管,被人拿枪威胁过,被人拿刀威胁过,看个宅基地都被十几个人拿砖头威胁过,这些死亡威胁后来都变成了我身上的弹孔,刀伤,淋漓鲜血,和家常便饭。

对,我娇生惯养。我当过情报员、调解员、网格员,侦查员、指挥员,从线索摸排到案件侦办到正面交锋到审讯笔录我能一个人挑大梁子,最要命的时候我半个月只休息了不到十小时。对,我娇生惯养。以上所有,所有。跟真正的难处相比,根本无足轻重。作为最年轻的市之一最年轻的人之一,我真正的难处在上。并且,如果有人愿意看看我前半生拼来的路,会发现我完全不用拼命,就能安安稳稳上坡。

可是,既然我穿上这身警服,那就得担负起党和人民赋予的使命。如果我不拼命,人民就不得幸福安宁。

我的目光蜻蜓点水,点在那个中年男人脖子上。

那里挂着一块玉坠。

玉坠约有鸽子蛋大小,橘红结晶,金橙透亮,看着似乎价值不菲。但我眯起眼睛——认出这是玉髓。批发市场论斤卖,根本不值钱。

能养得起一大笼子五位数鸽子的人,挑选珠宝的眼光这么差吗?我笑着摇摇头,真是有趣的反差。

齐师傅突然咳嗽一声。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人群里有个记者模样的人正用手机小心翼翼对着我们拍摄。见我们注意到他的非法拍摄行为,他立刻抱着摄像机就跑。我旁边的小李立刻挤进人群,黑色作战靴精准地踩住那人试图后撤的布鞋上。

我背后也传来此起彼伏的金属碰撞声——这是维持秩序的同事们在悄悄调整防暴盾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