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小暑·暑风焚身(上)

第一折·温风蚀骨

小暑头候,日轮如熔金坠在中天,将稻田烤得腾起氤氲热浪。阿野蹲在瓜田垄间,指尖捏住一只啃食瓜藤的螟虫,虫体细如发丝,却在指腹间爆发出异常的挣扎力。他眉峰骤紧,指腹发力掐断虫身,黑血溅在翠绿的瓜叶上,“滋滋”蚀出焦褐色孔洞,那气味混着硫磺与腐草,正是浊魔侵染的征兆。

“今年的虫……”他望着掌心的黑渍,喉间泛起苦涩,“比芒种时更毒三分。”田埂上的宓罗忽然转身,发间草绳花环绷直如离弦之箭,绳结上的洛神花瓣簌簌颤动——那是她用神血浸染的法器,此刻正指着三里外的村落。只见晒谷场方向腾起灰黄色雾霭,不是炊烟,倒像是被炙烤的泥土蒸腾的浊气。

“是陈阿公!”宓罗袖中十二片洛神花瓣无风自动,次第悬浮在空中,每片花瓣上的神血都蒸发出淡金色烟雾,在暑气中凝成细小的咒文。她指尖抚过花瓣,触感如砂纸般粗糙——自芒种血战后,她的神血已混着凡人的血泪,再不复从前的清润。

阿野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十几个村民搀扶着佝偻的身影走出村口。陈阿公年逾七旬,往日总是腰背挺直地在田间教孩童识稻,此刻却形如枯槁,皮肤皲裂如晒干的河泥,每道裂纹里都渗着黑黄色脓水。他的赤脚踩在石板路上,竟留下焦黑的脚印,像是脚底皮肉都被烧熟了一般。

“阿公!”阿野起身欲冲过去,却被宓罗一把拽住。她另一只手结出护苗咒印,金色光纹在两人身前铺开,“别靠近,他周身都是蚀心虫的浊气。”话音未落,陈阿公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珠转向他们,嘴角咧开不自然的弧度,露出被黑血染透的牙龈。

“花神娘娘……”他的声音像是从裂开的竹筒里漏出的,“救救咱们……田里的稻子都枯了,井水都成了血水……”村民们闻言纷纷跪下,手中捧着盛着暗红色液体的陶碗,碗里漂着半片洛神花瓣——那是司律神官用来控心的饵。

宓罗瞳孔骤缩,她认得这些陶碗,正是去年她帮村民烧制的“祈雨碗”,如今却盛着混着蚀心虫分泌物的毒水。更令她心惊的是,村民们额角都浮着细小的锁神咒纹路,如蛛网般缠向眉心,正是用她的神血所绘。

“小暑大旱,唯有花神血祭,方能解此厄!”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呼,是王伯家的小儿子,十四五岁的少年眼中布满血丝,手里握着带血的镰刀,“用花神的心头血灌井,换三年风调雨顺!”这话如瘟疫般在人群中传开,村民们纷纷叩首,额头撞在石板上发出闷响。

阿野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他看见陈阿公腰间挂着半片护心甲碎片,碎片边缘刻着的“弑神”二字与归墟石门的纹路吻合,忽然想起赤鳞兽曾说:“司律神官用花神血养了三百年蚀心虫,专为今日控心之用。”

“他们被浊魔当了傀儡。”宓罗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怒意,“血祭是假,引我入阵是真——你瞧陈阿公的脚步,看似蹒跚,实则正踩在‘锁仙阵’的生门位置。”阿野这才注意到,陈阿公每走一步,脚边就会浮现出淡金色的咒文,与晒谷场上的裂纹组成完整的锁神图案。

此时,一阵更灼热的风掠过稻田,双生花的稻穗突然发出金属碰撞般的脆响。阿野望去,只见金色稻穗上凝结着细密的汗珠,每粒汗珠都映着村民们扭曲的面孔,而绯红的花瓣则渗出露珠般的血水,在暑气中迅速蒸发成白雾。

“是赤鳞兽!”宓罗忽然望向远山,只见赤色虚影在山巅一闪而过,传来幼兽特有的呜咽,“它在警示我们,归墟的浊气又加重了……”话未说完,陈阿公突然剧烈颤抖,从喉咙里挤出一串尖利的笑声,那笑声竟与司律神官的嗓音分毫不差。

“宓罗,你护了凡人三载,可曾想过——”陈阿公的身体诡异地挺直,皮肤下的黑纹如活物般游动,“他们求你血祭时,可曾念过你的好?”话音未落,村民们手中的陶碗同时碎裂,碎片划破掌心,鲜血滴在石板路上,竟汇成了锁神阵的最终形态。

第一折终,却见双生花的根系在地下疯狂生长,穿透锁仙阵的缝隙,将阿野与宓罗脚下的土地染成赤红——那是凡人执念与花神血泪共鸣的颜色。

第二折·血祭迷云

晒谷场的石板被烤得发烫,陈阿公的焦黑脚印在地面烙下扭曲的纹路,宛如浊魔写下的咒文。阿野盯着那些脚印,发现每道纹路都与司律神官的护心甲碎片吻合,不禁想起宓罗曾说过:“蚀心虫会沿着血脉记忆寻找宿主,陈阿公的儿子曾是神官的书童……”

“花神娘娘慈悲!”张婶膝行向前,额头磕在石板上渗出鲜血,“我孙子托梦说,井水喝了肚子疼……”她手中的陶碗里,血水表面浮着细小的虫尸,正是被宓罗神力灭杀的蚀心虫。阿野注意到她发间的纸花已换成了黑莲形状,那是浊魔信徒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