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处暑·残暑蝉催(上)

第十四回·处暑·残暑蝉催

第一折·金穗空悬

处暑初候,鹰隼在铅灰色的云层下盘旋,翅影掠过稻田时竟洒下细小雨滴——那是它们眼中的泪。阿野踩着板结的田埂前行,手中的测墒尺由赤鳞铁与神农木制成,此刻尺身上的二十四节气刻度正疯狂跳动,代表灵气值的金色纹路已褪成浅黄:"大暑时还饱满的地力,怎么会在处暑突然枯竭?"他弯腰拨开稻穗,穗尖的露珠落在测墒尺上,竟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阿野!"宓罗的呼喊穿透沉闷的空气,她的素白神袍已换成凡人的青布短打,发间稻花沾着黑莲花粉,"村口的老井干涸了,井壁上爬满这种东西——"她摊开掌心,几只半透明的小虫正啃食她的神血,虫身映出"神赐丰年"的扭曲咒文。

稻田深处传来孩童的惊叫,阿野冲过去时,看见小桃跪在地上,怀里抱着的稻穗正在迅速干瘪。那些方才还沉甸甸的稻穗,此刻竟如蒲公英般轻盈,她轻轻一碰,谷粒就化作金光消散,露出里面蜷曲的蚀心虫,虫背上的锁神咒文还在蠕动:"这不是真的稻谷...是虫子变的!"

陈阿公拄着拐杖走来,浑浊的眼睛盯着虚空:"我听见土地在哭。"他的拐杖戳进泥土,竟带出一缕黑色的灵气丝,"就像三十年前闹蝗灾时那样...地脉被抽干了。"张婶抱着空瘪的棉桃蹲在田埂上,她的云锦机此刻织出的不再是霞光,而是灰扑扑的蛛网。

护粮将的金属寒蝉突然如暴雨般落下,每只蝉翼都映出六界各地的画面:西方麦田里,农民捧着空壳麦粒跪地祈祷;南方茶山上,茶树开着虚假的繁华,根系却在腐烂;最触目惊心的是中央祭坛,金色屏障内的"丰收"稻穗下,竟埋着正在枯萎的真禾苗。

"是吸灵阵。"宓罗用神血逼出掌心的蚀心虫,虫体在阳光下化作黑莲残片,"他们用浊魔幻术制造伪秋收,骗取凡人的感恩香火,再通过锁灵柱将灵气抽往仙山。"她指向天际,那里隐约有黑莲虚影在翻滚,"青帝当年毁掉的黑莲,他们正在重塑。"

阿野握紧测墒尺,尺身上的神农木纹路突然渗出汁液,在掌心写成"噬灵为粮"四字。他想起农耕神遗蜕的警示:"当神庭开始吸食凡人的信仰为生,便是天道崩塌的前兆。"远处的鹰隼突然发出凄厉的长鸣,俯冲而下啄食蚀心虫,却在触碰到虫体的瞬间,羽毛脱落,露出凡鸟的灰羽。

"看那边!"小桃指向稻田边缘,那里站着几个身披神庭服饰的人,他们手中的法器正对着稻田,每挥动一次,就有几株真禾苗枯萎,而伪稻穗则更加金黄。阿野认出其中一人腰间挂着的玉珏——正是立秋祭典时来过的神官,此刻玉珏上的"牧"字已变成"吸"。

宓罗摸出青帝留下的纯净莲子,莲子却在靠近伪稻穗时自动变黑:"幻术里掺了花神的血泪...他们果然还留着当年焚仙台的法器。"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指尖抚过发间的稻花,那是用三百年前最后一位花神的种子培育的,"每株伪稻穗下,都埋着一位花神的叹息。"

阿野挥动开天镰,刃光所过之处,伪稻穗纷纷露出原形——竟是用锁神咒文编织的空壳,里面填满了凡人的祈愿纸。他拾起一张纸片,上面用稚拙的笔迹写着:"愿爹爹的病快点好。"纸角还沾着泪痕,却被神庭用来作为吸灵的媒介。

"他们偷走的不仅是灵气,"阿野将纸片小心折好放入口袋,"还有凡人对神明的信任。"测墒尺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指向东北方的祭坛,那里的金色屏障正在扩大,而屏障外的农田已变成焦土,"护粮将说的没错,要破吸灵阵,必须先毁掉各地的锁灵柱。"

宓罗点头,从袖中取出半片洛神花瓣——那是小桃送给她的礼物,花瓣上还粘着女孩的指纹:"我去西边棉田,你去东边粟地。记住,别用全力催动神力,你的胎记..."她的目光落在阿野手背上,那里的镰刀纹路不知何时渗出血丝,竟隐隐有"斩"字轮廓。

"放心,"阿野握紧开天镰,刃身映出自己染尘的脸,"现在的我,更像个凡人了。"他转身走向东北方,稻田里的伪稻穗在他身后纷纷倒伏,露出下面挣扎的真禾苗,那些幼苗的叶片上,竟奇迹般地凝着露珠——那是凡人的眼泪凝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