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竟下来给陆裴明拉车门,虽然在陆家老宅里,但该做的戏也要一分不差地做完。三人依次进内宅堂厅,陆裴明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白手绢递给谈竟:“将脸擦一擦。”
仓促间化成的妆贴不了多久,谈竟隔着手绢将鼻梁上那块东西取下来,又仔细揩掉眼窝里的灰粉,摘下假发。王姐在他颧骨下颌处上了色,强行改变了他的脸廓形状,这些颜色一时半会擦不下来,使眼下的谈竟看起来虽不像是他原先的那张脸,却也并非他自己长出来的本色。
他一边走一边忙碌,走到二堂时才将假发藏进公文包里。一抬头,迎面看到一个小个子男人,见他们进来,忙将揣着的手拿出来,殷切切迎了上来。这人一头泛黄的枯发,鹰钩鼻,眼窝深陷,看起来颇为眼熟。
那人朝着陆裴明迎来,接过他的帽子和大衣,殷勤地伴在身边:“今天厨房备了汤,从广州请师傅来做的,老爷子赞不绝口,一连喝了三碗,四碗时怕他撑着,硬劝下了。”
陆配名点点头:“老爷子这会在忙什么?”
“门房电话打来,说您和七小姐要来,高兴的跟什么似的,正在里头等您过去。”他说着,转过眼睛来朝卫婕翎笑,“七小姐有些日子没来了,前头老爷子做寿,见您没来,还遗憾了好些时候。”
卫婕翎像是跟他也熟,因此不拘束,也不端架子:“寿宴的时候,我才替母亲上坟回来,怕身上有晦气,冲撞老太爷,这才没敢上门。他老人家要是惦记,那我就去赔个礼。”
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将谈竟落在最后面,使他一时捉不清状况,不知他凑这趟家务事有何用处,因此便预备着寻个时机告辞,择日再专门约陆裴明一见。
陆家的老宅占地广阔,在滨海这等洋楼林立的地方,愣是守住了没改建,依然住原先的老宅。陆裴明领陆院长的差事后,陆老爷子便开始避居内院,不见生客,说是老糊涂了,记不住人事。
陆裴明一路走到长房前厅才停住脚步,拉着卫婕翎的手叮嘱:“你与直子先进去,我换身衣服就来。”
这等亲密举动,卫婕翎却似乎毫不在意,点了回头就往里走。那个被换作直子的小个子立刻碎步跟上,同卫婕翎有说有笑地转进去了。
陆裴明像是松了口气,对谈竟道:“你随我来。”
他引着谈竟到暖阁去,在那里脱掉西装外套,套上一件长衫,蓝色棉布的,谈竟多看了几眼,因为他有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长衫,是小野美黛买给他的。
陆裴明换好了衣服,去到暖阁一黄花梨博古架前,在架子上敲了敲,用力往后推去。谈竟的心一下提起来——回宅只是个幌子,甚至带卫婕翎来,都只是烟幕弹,陆裴明做事当真滴水不漏。
陆裴明用力推博古架的时候,脚下的地板里便发出沉闷的咔咔声,不多时便显出一个黑漆漆的洞,一排台阶蜿蜒而下,再到后面就看不清情形。陆裴明拍了拍手,率先走了下去。
谈竟一言不发地跟着,待他下去后,陆裴明又将木板合回去,才开口说话:“谈记者可真冷静。”
这句话语气松弛,使谈竟也跟着松弛下来:“陆院长办事令人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