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竞向他身后看了一眼。他与二胡的每一次对话葛三爷都在,但两人从未打过照面,因此谈竞对葛三爷和二胡的关系一无所知。
“你请进来,关上门说话。”谈竞开口,“要不放心,就留你的心腹,同志哥。”
葛三爷整个人都僵了,“同志哥”这个称呼,是延安后方大家开玩笑时的亲昵叫法,有些长官训人时恨铁不成钢,也会这么叫。他暗自调整自己的呼吸,没有动,依然摆着之前的那副表情:“兄弟,有话直言。”
谈竞看出葛三爷的戒备,并且非常能理解这种戒备从何而来。他不知道葛三爷有没有认出他这张中日共荣协会会长的脸,无论如何,一个汉奸来找一个地下党会面,不管怎么看都让人不放心。
但谈竞胸有成竹,他没有上来就报上自己的名号,而是主动坐下来,看着他,讲起经年来的旧事。井绳协助他在日本人面前立过不少功,从他留下来的文件中,谈竞推测出眼前这个人正是协助井绳伪造立功现场的执行者。
今日之前,他们互相不知道彼此的存在,虽然葛三爷亲手伪造了一个又一个现场,也按照井绳的情报转移过一个又一个秘密地点,但他从未想过那些现场为谁而设,那些情报又是从何而来,因为这不是他该思考的东西,他知道井绳有下线,却不知道这个下线是谁。
现在谈竞出现了,直勾勾地指着自己,告诉他:“是我,你的一切工作,都与我有关。”
装傻已经没有意义了,葛三爷叉住后腰,那里放了一把仿制的勃朗宁手枪,小巧玲珑,贴身放在薄衣服里也不易被发现。他的手就放在枪上,慢慢笑了笑。
“这么说,井绳的下线是你?”
他提步走进室内,顺手将门关上:“我倒是没办法怀疑。”
“井绳牺牲后,我就和组织断联系了。”谈竞道,“我需要新的联络员。”
葛三爷点点头,他在椅子上坐下,但摁着枪的那只手依然停在原地:“那这段时间,你都得到了什么情报?”
谈竞毫无保留地对葛三爷和盘托出,就像他先前对井绳做的那样。井绳还活着的时候,谈竞告诉老刀或王老板的每一份情报,都是经过筛选的。
葛三爷分辨着谈竞话里的每一个字,和那些字背后的情绪,小心避让着言语里的陷阱,但他很快就发现一个陷阱都没有,那些话全是真相,而真相的背后是一片赤诚。
他心里泛起嘀咕,但戒备却一点都没有松懈。藤井寿还在前厅,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但在他离开之前,又得将谈竞的身份彻底搞清楚。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井绳留下的文件。”谈竞道,“你给井绳传递过很多消息,用破报纸、商家的广告传单,甚至还有菜谱。你们使用的密码,井绳给我留下了。”
这是违反规定的,葛三爷一双眼睛在谈竞身上扫来扫去,很平静的眼神,没有审视,也没有凌厉逼人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