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沉默了片刻,长明灯的烛火在他的眸光中一会儿亮起,一会儿湮灭,明暗交杂,可惜最终也没能熊熊燃起。
他咳嗽几声,低着头,以帕掩口,道:“解读神谕,还是尊师在行,寡人不敢班门弄斧。只是略感好奇,当真没有别的解释了吗?”
说完,他继续保持着这个姿势,帕子很好地遮挡了他的面部表情,病弱的姿态掩去了目光中的敌意。
国师睨着座下的一国之君,拂尘一抖,表情和内心都毫无波澜地回道:“没有。”
更高一级的谈判还是以失败告终。
回宫的路上皇上一直在想,国师之所以执意要弄死格物司的人,是否因为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想想又觉得不应该。自己一直都是让管祭酒代为出面的,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表明他才是格物司背后的真正扶持者,也没有任何迹象可以暴露他扶持他们的目的才对。
也许国师的老谋深算,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眼下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何况目前是三清教得民心,他总不能给百姓一种朝廷要跟百姓对着干,置民怨于不顾的印象。只能寄希望于偷偷派出去的人能够找到决定性的证据,证明神谕是假的也好,证明神谕同格物司无关也罢,总之为事件带来一丝转机。让百姓们有另一种立场可选,就有希望扳回胜利的砝码。
而他私下派出去的这个,凡事最爱讲究个证据的人,也就是许靖,糊里糊涂地被两个暗卫从卧榻上带走后,一路车马颠簸,直到来到清远县都没缓过神来,站在河边吹着晚风,怔怔地失神。
他回头看了看两个一身素衣便服打扮的暗卫,一脸迷茫地问:“再说一遍,你们带我来这儿,是干什么来着?”
暗卫的面无表情和语气无波不知道是否是习惯使然,都被问了三四遍了,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烦,还是低着头,木然作答:“让许公子找出神谕的真相。”
“哦,对,真相。”许靖挠挠头,重复道,接着又迷糊了,“那又是为什么到这儿来了?”
另一名暗卫答:“清远县既位于河道上游,又处在木鸢飞行的轨迹下方,并有人迹罕至的深山茂林,小的们调查后,认为此地最有可能是木鸢最初丢失和再次被放回河中的地方。”
“哦,对。”许靖再次嘀咕了一句,才觉得终于理顺了几分,头脑也在秋日渐凉的晚风中冷静了下来。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他表现的时刻终于到了,但是摩拳擦掌地准备干一番大事业之后,又不太明白究竟应该从何处下手。
两个暗卫跟着吹了半天冷风,互相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下心得体会:这个人,该不会是格物司里难得的一个傻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