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压住怒气,几堪咬牙切齿道:“我同黛玉说起那事,昨日她不答,今日又过来面见,只说是什么心有所钟?宁去做姑子也不另嫁,这般话,当真是要折没先人!”
这叫人如何不气!
“贾琏!”
林如海怒指过来:“我当年托你照料黛玉,你竟是这般照料的!也算是对得起我家!”
“姑老爷勿怒!”
贾琏这才发觉有自个的事掺和,也是起了满腹的苦闷,左右看了看,不见外人,只得先来劝解林如海。
“勿怒?”林如海情绪难以缓和,锤着桌子哐当作响:“那你有何法子助我?以免九泉之下黄泥糊口,羞见她母亲之面矣!”
“这……或可叫俺从长计较…”
眼见贾琏支吾着,林如海愈是怒气填胸,大喝:“拿人!拿棍棒来!将府上门户都关了!”
万般过错都在贾琏身上,还敢推脱,真当他这个做父亲的是死人不成!
今日必要替黛玉将这事讨个公道!
林府上早有准备,因林如海一声呼喝,顿时有十来个壮硕家丁拿着棍棒从四面闯进来。
领头的林冲拿棍子抖了个花枪,站到林如海身后护持。
“老爷先退!今日之事看或可商量。”
早听说过琏二爷往日举止,林冲怎敢不小心。
“嗯?”
贾琏感应气机,连忙调了身位侧对林冲方向,浑身绷紧,以免遭了袭击。
再与林冲对视一眼,贾琏方才分心向林如海拱拱手。
今日之事多少有他的过错在里面,对面又是一副淳淳爱女之心,难道还真叫他和姑老爷动手不成?
“姑老爷有话吩咐就是了,何必来这一遭。”
贾琏笑道:“须知侄子始从奂规镇北大将军,做到朝廷破格赐俺头衔赏爵,也不枉如今位居一衙重臣——就尊府上这些土鸡瓦犬厮鸟,也敢来吓唬得声势?”
林冲在旁,暗道这人好大口气,不免攥紧了手中棍棒。
林如海科举出身,常年伏于文案,眼见一时吓贾琏不住,不免先泄了气。
再挥手,教一干下人退回去,只留下林冲一个在内。
林如海长叹一句,跌坐回座位上,道:“古往今来,常有这样的事……我虽然通读四书五经,也知晓人心非礼法可拘束。”
说着,林如海一双老眼见红了。
他这般年纪,只有黛玉一个子嗣,又历经生离死别,难免要溺爱了些。
平日里虽不说出口,只做严父状,其实是万事都依她,不然今日怎么会叫贾琏来府上动这一遭。
“……琏儿,我林家女虽不是千乘万乘之尊,但如何能叫人来这般轻视糟践?
幸得你如今仕途通畅,又有今上破格赏爵,南省同辈少有人比得过你的。只是这伯爷之位还是少了,若是许下承你家之嗣爵,复起祖上国公之心,我等再谈起黛玉之事,倒也不算失了身份。如此,一来不负祖宗所望,二来不去难为黛玉,引得她心思断肠,哀极伤身。”
说完,林如海朝贾琏拱手一礼,一对老眼中,竟是有着殷殷期盼在内。
贾琏心性他都明了,对妻女的风评也都知晓。
他本就是素来看重贾琏的,只是与宝玉不同,往前没有往这边想过罢了。
若是贾琏当下做不到国公之位,先许下承诺也不妨。
他一把年纪的人,往后的事情哪里管得了那许多?
……
“姑父,以俺的性子,着实是不敢耽搁黛玉妹子那般的人。”
贾琏往前多少也晓得些黛玉的心思,但因为委实头疼,便都是推脱敷衍了事了,不成想今日被这般赤裸裸揭开。
既然听林如海如此说,贾琏心知,自个再也是不能敷衍了事了!
“当年在扬州时…”
贾琏念着往事,将早有的心思道出:“…俺和那贾雨村受姑父所托,带黛玉北上京中荣府。彼时黛玉不过七八岁的年纪,一时失却故土亲人,虽然得了老太太关怀,但也是遮掩不住的心中苦闷。而我既受姑父所托付,又心知府中下人能用心的少,才常去慰问黛玉,不叫她受了下人的委屈。”
“事情差也差在这,叫黛玉妹子会错了意!”贾琏难掩遗憾道。
“有个寒酸古人做《牡丹亭》,写什么情不知所起,只顾着情深,这话俺是决计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