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勒马之际转头看了看这个胆大包天的的中年文官,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官居何职?”
只见那人躬身禀道:“下官乃翰林院编修杨荣。”
自己奉天靖难,和朝廷大军杀得血流成河之际,却始终不敢公然宣称造反。究其根本还是不敢公然违背父皇遗命。改朝换代之前,前往祭奠父皇的孝陵,对于安抚文武百官之心,给那些依旧忠于侄子的官员们一个就坡下驴的台阶实在太有必要。
朱棣高踞汗血马上,看了看近在咫尺,那宏伟的紫禁城洪武门,心中权衡再三下终于忍住了长驱直入的冲动,转头对一侧的纪纲沉声说道:“文武百官没有到场的尽数拘押,待本王缓缓发落。”言罢调转马头,率领一众亲兵扬长而去。
纪纲躬身一侧,看着朱棣远去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一股惧意,假若说昔日征战沙场的大军统帅使得他心生畏惧的话,已然大功告成,犹自能在皇宫前勒马止步,保持着最后冷静的燕王殿下,更让他看懂了什么叫做帝王心术。
杨荣方才被纪纲拔刀威吓,面上虽则保持镇静,背心依旧在不知不觉中被冷汗所浸,对纪纲及其手下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纪纲看了看洪武门前噤若寒蝉的文武官员,又饶有兴致的打量了这个翰林院编修杨荣,突然大笑道:“杨大人面带不屑之色,可是将纪某视作狐假虎威之徒?”
杨荣鼻中冷冷哼了一声,索性给他来了个默认。
纪纲见状也不着恼,突然轻笑道:“以纪某所见,杨大人纵然饱读诗书,置身翰林,今日犯颜劝阻燕王殿下的冒死举动和区区在下倒有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若是换了昔日被赶出学堂的落魄士子纪纲,面对这些身在翰林院,代表大明科举第一等人物的清贵,他自然会自惭形秽。可惜当他跟随在朱棣身侧,兵不血刃攻进京师应天后的那一刻,今日的从龙功臣纪纲与往昔相比,已是判若两人。
杨荣耳闻这个不过官居区区千户的家伙言谈之间全然不似一个粗鄙军汉,内心之中不由颇为诧异,淡淡问道:“不知下官与你如何相提并论?”
纪纲冷冷说道:“纪某乃是赌徒,杨大人又何尝不是以身家性命为赌注?”说到这里,嘴角噙着一丝讥诮的冷笑接道:“纪某下注在胜负未定之前,杨大人的下注却是在亡羊补牢之后。”说到这里,转头对身后一众百户,军士吼道:“今日未曾在宫前迎接燕王殿下的文武官员,皆可能是离间皇家骨肉的朝中奸佞,随本官前去拿人。”言罢率领一众轰然领命,杀气腾腾的兵卒疾步而去,再不理会洪武门前一众对他怒目而视他的文武官员。
应天城中,夜色笼罩下的燕王府,满腹心事的朱棣闻得亲兵禀报,说是宁王朱权求见,情不自禁的自书桌后站起身来。
身穿甲胄的朱权步入书房后当即躬身为礼,恭谨言道:“恭喜皇兄大功告成。”回想昔日自己惯称朱棣为四哥,四下无人,两人独处之际甚至口呼“朱老四”,而今日口称“皇兄”乃是因为自从燕军兵不血刃,拿下大明京师应天的那一刻起,自己往昔与朱棣相处时的一切玩世不恭,都将随风而去,再不回头。
待得手下亲兵奉上热茶退出书房远去,书房之中唯有两人之际,朱棣终究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