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昱在真定早已将这些人审问得差不多,但是作为帝国最高的司法机构,廷尉府还是要对他们的罪名进行细致的复查,毕竟司隶校尉和以刑讯著称的廷尉府相比,还是要差些,当年张汤所作的三十六套大刑,能让人把娘胎里出来后的所有事情都交代出来。
走在廷尉府关押重犯的牢房甬道内,贾诩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四周,在普通人眼里,廷尉府的大牢都是阴森恐怖,狱卒刑官都是面目可憎,长得狰狞可怕。可是他们若来上一趟,就会知道廷尉府的大牢比起不少人家更加干净整齐,窗明几净,若是耐得住寂寞,不失为一个居住的好地方。
看着被狱卒抱在怀里的两个小孩居然咯咯地笑着,贾诩眼里露出了几分兴趣,他很想知道心若死灰的徐当看到这两个孙子时,会是怎样的神情?
穿过长长的甬道,贾诩站在了一扇铁门前,漆黑的门后面应该就是廷尉府的刑房了,估计整个帝国没一个人愿意来这地方,守门的狱卒开了门,一股阴暗的气息扑面而来,贾诩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浓重血腥味,那是一百多年下来累积的无数受刑者血肉凝聚而成的。
刑房内很干净,虽然阴暗,但是一切都井井有条,充满了秩序感,贾诩看到了刑官,和大多数人想的不同,廷尉府的刑官并不是长得狰狞可怕的屠夫,相反他们看上去更像是谦和的君子,知书达礼的模样让人绝难将他和刑官这两个字眼联系起来。
用刑其实是一种学问,很少有人能把握到其中的精髓,往往沦为二流,而廷尉府之所以被人畏惧,便是因为它的刑房里用刑的人是数代家传的专家,他们从小接受刑讯逼供的训练和各种技巧,已经将用刑发展成了一种艺术。
密谍司,就曾经请这些刑官去传授过技巧,以便日后在西域活动时,能第一时间得到有用的情报,贾诩也曾旁听过,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刑官深谙人的心理,他们的一些理论对他也大有裨益。
“我想单独和犯人谈一下!”贾诩和几个刑官打了一声招呼后,朝他们静静道,密谍司只有探听搜集情报和抓捕的权力,至于最后一步的审问判罪,依然要移交廷尉府进行,因此密谍司在成立没多久,就和廷尉府一起合作了,当然这只限于廷尉阳球一人知道,至于廷尉府的其他人他们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而阳球将廷尉府管得很好,这里的人只服从命令,从不问为什么。
铁门重重地关上了,贾诩看了眼被放在摆着刑具的桌子上的两个孩子,走向了被绑缚着的徐当,对于这个造反的豪强,他没有一点同情:贪婪,暴虐,残忍,是个十足的恶人,在孝桓皇帝的时候,属于依附宦官集团的地方豪强。
建宁元年,天子发动的政变和对雒阳,司隶地区属于宦官一方豪强的清理,只是中央政权的一次更迭,并没有影响到徐当这样的地方豪强,就像以前外戚和宦官交替的时代一样,在向新朝表示效忠以后,他们依然和平时一样,而天子之后的一些举动都在向他们传达着一个讯息,那就是他们要学会收敛和服从帝国的政策,大多数豪强都看清了这一点,但是很显然徐当没有,他的贪婪导致了今日的下场。
这个世上往往有些不自量力的人,或许称之为疯狂或愚蠢更合适,至少在贾诩眼里,徐当三者兼而有之,贪婪让他愚蠢,残忍让他疯狂,暴虐让他不自量力。
停止心里的感慨,将冰凉的冷水泼在披头散发的徐当脸上,贾诩看着打着哆嗦的徐当抬起头,眼里充满了深深的畏惧时,知道廷尉府的刑官们已经让他褪去了身为豪强时的骄狂和蛮横。
看着面前静静注视自己的阴鸷男人,徐当的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这个男人和那些刑官一样,浑身散发着阴冷而压抑的气息。
看到徐当畏缩的样子,贾诩笑了起来,接着他让开了身体,让徐当看到了他的两个正抱着刑具玩耍的孩子,几乎是刹那间,他看到徐当的脸上关爱,绝望等等不一而足的复杂情绪交替,他拼命地挣动着身体,张开口想要呼喊两个孩子的名字。
贾诩捏住了徐当的下颌,看到他的眼神里露出愤怒,怨恨,保持着一贯的阴沉而平缓的声调道,“不想徐家绝后的话,就安静些。”
徐当看着面前缓缓松开自己下颌的男人,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了下来,徐家已经毁在他手上了,他一定要保住这最后的一点骨血,不管面前的男人要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