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琴虽贪念着床上赵诚留下的气息,还是从床上坐了起来。虽早已经过了当笄之年,但刚被风流沾惹,她娇羞欲语的神态却不曾化得开,独自坐在妆台前,抚着腮帮,素脸青眉,想着春思。正是美人慵懒,万般千种尽在眉梢,而良辰美景,总是惊鸿一瞥韵光过了。
泰安八年三月初八,秦王诏曰:才人史氏进封昭容,宫人洪氏进封乐浪夫人。
古道马迟迟,杨柳发新枝。
中兴府外,赵诚身着便服与莫日根并骑而行。胯下的骏马缓缓前行,似有千山万水阻挡在前,或是贪恋道边的景物,踟躇不前。
他们二人一路上谈笑风生,追忆着少年时代的往事,开怀的笑声在春日的旷野中四处飘荡。如同他们二十年前那样,只是当时春风得意马蹄轻,而今胯下骏马的脚步显得有些沉重,体会到主人的心思。
笑声与话语忽然都停了下了,他们又各自沉默不语,闷着头往前缓缓而行,马儿踩在坚实的官道上,发出极有节奏的蹄音。
赵松和曹纲等一群亲卫们跟在自己父亲和那位陌生叔叔的身后,他感受得到气氛变得沉闷起来,他已经到了能体会到这种复杂情感的年纪,却仍有些似是而非。
长亭孤零零地矗立在眼前,这座长亭连同它古朴的石桌石凳与长长的回廊,几经荣辱,曾经见证了许多历史。好客的主人常常在此与客人分别,并互道珍重。
天色仍早,四野里行人稀少,惟有羌笛声咽,吹着忧郁的曲调。这种令人心情沉重的曲调更应该在秋天响起,并不应该在这春意渐浓时破坏行人的情怀。赵诚勒停了骏马,从马背上跳下。
“莫日根,你真的一定要走吗?”赵诚侧目问道。
“你这里的美酒极好,你这里的食物十分精美,你这里的床也很柔软舒适。”莫日根低着头道,“可我是一个喝惯了马奶子酒的人,一个吃惯了腥味重的羊肉的人,也是一个住惯了帐蓬的人。这里不是我应该居住的地方!”
赵诚下意识地踢飞了一个小石子,石子划过一条直直的线条,终于无力地落到了道边的湖泊之中,在平静的湖面掀起层层涟漪。
而柳色青青,长出纤纤的枝条,垂入水中,它总是一年当中最早见证春天的树木。它当然也不是一种娇贵的树木,只要插在岸堤上,临水而居,就会认真地生长,并不挑剔。
“你说的极对,你我确实是两种人。冰与火怎能相融,日与月怎能同处,天与地怎么又能合在一起呢?”赵诚道,“你让我失去一个安答,我又怎么会原谅你?”
“你我之间没有私仇,甚至公仇也算不上,谈不上谁背叛谁。人总要长大的,一旦长大,就会有不同的志向。”莫日根沉声说道,“你在东方,拥有别人企求不到的权力,还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军队,忠诚的部下与勇士,无数的百姓、财产与威望。你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我虽是你的安答,但我更是拔都的那可儿,我就是帮助拔都实现他愿望的人。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带领军队与你交战,我们东西相望,永不交战。”
赵诚扬着嘲讽的脸孔,怒道:“你以为你是个无所不能之人?或是你以为拔都真的永远信任你?”
“拔都待我不薄,我自然效忠他。”莫日根淡淡的说道,“最重要的是,我与他是同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