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门外,只见那仆役提着一盏以薄纸笼起的烛灯,头也不回,当先向后院行去。桓范自后追随,时候不大,便行至一所屋宇门口。那仆役说了:“此吾主之书斋也,常人不可履足,客今破例,乃请自入。”
其实是勋的书斋虽然私密,也不是从来不用之待客的,关键是屋里锁着一些不可见人的东西,所以非请莫入。如今不仅是勋,就连是复也正在屋内,一起静静地等着桓元则。
桓范疾趋而入,拜倒在地行礼。是勋一摆手:“免。”指着旁边一张木凳:“坐。”桓范从来也没有坐过凳子,只好比照着是勋父子的样子,屈膝坐下,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神经彻底紧绷了起来。
是勋开门见山:“适在堂上,元则语焉未尽。今于内室,可放胆言之,吾不怪也。”
桓范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拱手,注目是勋:“范大胆请问,今于西市处刑者,得非皆太子所命者耶?”
第三章、纳头便拜
对于是勋深夜召见桓范一事,是复完全搞不明白用意何在,可是此刻听得桓元则一开口,他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转过头去望一眼老爹,心说这家伙虽然是乡巴佬,倒是挺敏啊……老爹你怎么瞧出来的?
是勋缓缓颔首:“即马伯庸,亦太子所任者也。”
桓范就说了:“风传天子西征,太子多用私人以充粮道,今所刑者众,诚恐牵累太子,未知太尉可有对策否?”
是勋并不作答,是复却抢先帮老爹说了:“既为太子事,家父何必对策?”
桓范劝说道:“今太子之立,未足一载,若因此牵累而废,诚恐社稷动荡。太尉为国家重臣,细务不必纠,然此大事也,焉可不理?”
是复笑道:“所刑者皆小吏耳,何可动摇太子之位?”
桓范摇摇头:“微渐不杜,或成大祸,可不慎欤?况马伯庸微末下吏,而竟敢私售军粮,此事大有蹊跷。诚恐小人设谋,专为害太子也,则其必有后手,若不先为之防,待其发动,即大厦亦或倾覆也。”
是勋眉头微皱,心说有些事情还是略略透露一点儿给桓范知道吧,瞧瞧他究竟是不是可用之才——反正私室中事,也不怕他泄露出去,大不了一刀两断罢了。于是沉声道:“即郡县小吏,不经吏部,太子安可命之耶?”
桓范猛然间瞪大了双眼,心说我这条小命要糟糕啊!“哧溜”一声就从座位上滑下去了,再度拜倒:“范斗胆,敢请为太尉宾客。”我愿意跟着您干哪,您可千万别杀我灭口啊!
皇帝法外用刑,一口气杀了那么多太子所任命的官吏,此事虽小,却必然会影响到太子的地位,连自己这个乡下人都能瞧得透彻,堂堂是太尉,所谓最能断人心者也,怎么会瞧不出来?除非他也想换一个太子,才会不出面阻止,或者另谋良策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