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眼见大河洪波过去,周公定再也不能拖延了,得回镐京了。他一走,召仲豹亦觉得继续呆在洛邑上舍驿已是了然无趣,也磨磨蹭蹭地启程向北往燕城而去。上舍驿丞送走了这二位爷,深觉舒展,连着打赏了好几名仆役。
去时杨柳依依,归时荷花吐蕊。随着周公定出使调停铩羽而归,大周朝堂上却陷入了迷雾般的争论之中。
别的都是小事,什么纪侯不恤王恩,未婚妻尸骨未寒便另娶啦,什么鲁国身为姬姓重要诸侯国如今也藐视王室之类,都可忽略不计。最严重的问题是召公得到确切情报,齐侯吕不山正在整备军马,招兵募士,准备在今秋大举伐纪,志在灭国。
此时尚在西周时代,诸侯国间虽偶有征伐,却甚少见大国吞并小国的灭国之战。在极为重视血统传承的西周,灭人国绝人祀被看作是逆天之举,会引起天下侧目。楚国之所以被中原诸国视作蛮夷,并不仅仅因为地处南方,更因为他们无所顾忌灭人之国而被中原诸侯视为异端。
再说纪国论及人口与土地,也是一个在中原排得上座次的中等诸侯国,如果真的任由大战爆发,对整个中原地区的冲击那是不可预估的。此事,无论从情理和大势上来看,王朝绝无坐视之理。可道理是道理,现实是现实,真的要出兵助纪国与齐国相抗,那------似乎又没那个必要和紧迫性。
性格耿直的芮良夫这回坚决站到了主战一派,他立于朝柱之前侃侃而谈:“纪齐两国同出太公,同姓之国互相攻伐,实为悖逆之至。齐侯吕不山包藏祸心已久,此风不可长,我朝应速发成周八师前往纪城,令那吕不山投鼠忌器,或可使中原免遭战火涂炭。再晚,怕是来不及了。”
刚刚风尘仆仆赶回镐京的周公定却力主听之任之,对于鲁齐纪三国之势只有亲历者才有发言权。他在大殿之上极力描述了如今齐国的强盛之势,新都临淄之繁华喧攘丝毫不亚于王都,何况自先夷王在世时那一场大败,成周八师已现颓势,根本不可能与正处于上升势头中的齐师相提并论。
“何况,一旦交兵,所需铜料必会倍增,如今那‘金道’可是由鄂国守着最重要的一段,若是-----”下面的话他定住不再说了,可每个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鼠蛊之事余温尚在,鄂国也是包藏祸心已久,焉知不会借此时机掐断王师的铜料补充通道?
处处掣肘,该如何决断?
如果是正常时刻,这会儿群臣应该齐齐望向王案,等待周天子做出最后的决断。可偏偏此时的天子姬胡还在弱冠之龄,大家只能望向高高王阶下的那一张硕大的相案。
依着召伯虎素日的禀性,人们以为他定会趋向赞同于芮良夫的意见,可罕见的是,这一回召伯虎在激烈的朝堂论战中保持了沉默。召公这是怎么了?臣子们面面相觑,连姬胡都不时向相案投去问询的目光。
依着本心来说,召伯虎自然是赞同芮良夫的。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是很骨感。成周八师自与齐一战落败之后已不堪再战,此番派姬多友前去任成周八师之将,也是想借助他的治军之能,重新将这支王师打造成一支可镇抚中原,威凛天下的王者之师。可多友才刚上任两个月不到,总得给他一两年时间才行啊!
若是此时开战,一旦落败,则成周八师将再无翻身之可能,还会拖累多友。所以,他只能沉默,最后以一句:“事关重大,尚需廷议充分。”结束了朝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