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攀暗中松了一口气,心说你要是这个目的,只要说明了,不必派人劫持,这顿酒我也是敢来吃的。于是也不藏私,就在酒席宴间,把自己对于武都郡和杨氏兄弟的认知,仔仔细细向甄随讲述了一番。
甄随不时发问,倒也每每切中肯綮,辛攀不禁心想,人都说甄将军粗鲁无谋,看起来未必确实。他可能不通政事,与同僚相处也存在短板——就是所谓的“情商”差点儿——但还真不是彻底没脑子。果然战阵之上,光凭着匹夫之勇,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为将者要明地理、通人和,在具体军队运作方面,他的经验要比我充足多啦。
辛攀一边解说,甄随一边连连劝酒,等到说得差不多了,辛怀远便也已带上了几分酒意,眼神开始迷离,谈兴倒是越来越浓。原本他对甄随毕恭毕敬的,哪怕话才说到一半儿,甄随若有质询,他马上就截断自己的话头,加以详细解答;但到后来,却往往任由自己逞弄口舌,炫耀见识,甚至于多次反过来打断甄随的话头。
甄随心说火候差不多了,就找个机会请教辛攀:“大都督麾下,如辛从事这般智谋之士,满坑满谷……”
辛攀笑着指出对方的语病:“将军,庄子此语,是不可以用来形容人的。”
甄随也不以为忤,自顾自接下去说:“武勇之士么,同样不少。因而老爷想要当主将,领兵出征,得有充足的理由啊,大都督为啥派我去,而不派他人去呢?辛从事可能帮忙找些理由出来,好说服大都督,使我得偿所愿哪?”
辛攀美酒落肚,一边撕吃雉鸡,一边笑道:“将军的勇名,辛某也……也颇有耳闻,则若传言不虚,明公此番若命将军为帅,益处有三……”
第三十二章 被人当枪使
第二天裴该再度召聚将吏,商议往救杨坚头之事。经过一整晚的思忖,他终于打消了亲自领兵的念头,那么,当以何人为帅呢?
诸将纷纷请命,其中当然也少不了甄随,而且就以他跳得最欢实。蓬山营左副督王堂就问甄随:“此前收复蒯城,攻入秦州,也是甄军佐(甄随新任大司马中军佐)领的兵,如今为何不肯相让,还要请命啊?难道普天下的贼徒,都要由甄军佐一人讨平吗?何必如此贪婪,还请漏些于我等为好啊。”
这个王堂本是河北巨鹿人氏,石勒入冀州后,他率领乡民数百人遁入太行山中,随即迤逦南下,投奔了徐州——当时裴该正在做北伐的准备工作。“蓬山营”原右副督运气太差,北伐途中基本上就没落着什么大仗打,而且入关后不久,就在督修大荔城防的时候失足从城墙上滑下来,摔破了头,然后破伤风挂了……左副督莫怀忠就此升格为右,王堂则因功补上了左缺。
王堂少习弓马,矛术精熟,而且打仗颇为悍勇,再加上他还读过书,出身勉强可算士人,根本不用过识字关,因此才能获得晋升。这人虽然资历在旧徐州军诸营督中最浅——或与苏峻可有一比——但向来脾气硬,不怎么肯卖甄随的面子,“蓬山营”督陆衍还经常拿他顶在前面当枪使,去硬扛甄随的种种无礼要求。
所以今日在裴该面前,王堂才会跳出来责问甄随,把很多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直接掷到了对方脸上。当然了,甄随又岂是善碴儿?当即一瞪眼:“便普天下的贼徒,只要大都督有命,我便一人讨平又如何了?汝若不服,咱们且门外刀对刀、矛对矛,较量一番看过!”
裴该喝道:“住嘴,不得胡言!”随即略略放缓一些语气,责问甄随道:“汝前此率师西行,处置不当,导致秦州乱兵肆虐雍州,则我又怎敢再放汝独任?”
甄随急忙辩解道:“末将但知杀敌,处置降兵之事,实非所长啊,昔日都是那裴……末将虽有过错,大都督也已责罚过了,又何必再提起来呢?只须大都督派我一个老成、谨慎之人做参军,则必不再重蹈覆辙。”
顿了一顿,不等别人开口,他就一口气说道:“大都督命将出征,应当只看此人是否适合此战,这才叫‘量才适用’,诸将乃可各展所长,不应当考虑此前是否已经用过。难道大都督麾下众将,是在博戏吗?大家伙儿轮着班一个一个上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