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自份必死,反倒坦然起来,略略一挑眉毛,回复道:“将军可杀我,不可辱我,若谓我为虫豸,则中箭的将军,又是何物了?死便死耳,只可惜不能与将军较量一番,安便死,也不能瞑目!”
甄随说好啊,来啊。当即一把扯掉了右臂的夹板、绷带,大喝道:“可即于此堂前,与汝分个生死!我若赢了,便可亲手扼断汝项,以泄心头之恨;汝若侥幸得胜,这一箭便算是送汝的见面礼,日后谁都休再提起!”
陈安摇摇头:“我这首级,将军随时可以取去,若真欲较量,便请先去将伤势养好吧——我又岂能占将军的便宜?”
甄随闻言大怒,一把提起右臂来,扳住了陈安的肩膀,略一用力,陈安已觉有若泰山在肩一般——“我伤势有无痊愈,我自己不知,汝倒知道?老爷岂耐烦久等,便在今日,要取汝的性命!”
陈安略一偏头,去瞧裴嶷,心说你身为留守,又是裴公的叔父,身任幕府长史,领雍州刺史,就眼瞧着甄随跟堂上撒泼,连句话都没有么?却见裴嶷特意别过了脸,不瞧二人,不禁心道:看来甄蛮子果然深得裴公信重,就连裴公叔父都不敢相阻……罢了,罢了,我今日便搏上一搏……不信打不过这肩伤未愈的蛮子!
于是点点头:“既如此,将军请。”
二人来至堂前空地上,分左右拉开距离。裴嶷方才假装瞎了、聋了,啥都没瞧见、没听见,这会儿却不禁离开座位,站立门口,远远地观瞧。而且两人还没动手呢,“呼啦”一声,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数十将吏,全都围拢过来,引颈观战……
第三十七章 服不服?!
军中比武,本是常事,当即便有小校取来一捆木刀、竹杖,由甄随、陈安二人挑选。然而甄随却一瞪眼:“此是性命相搏,汝等当是游戏么?取我大矛来!”注目陈安:“汝想来也携有兵刃,可唤人取了来用。”
裴嶷高声喝止,甄随却理都不理。时候不大,小校扛来了甄随近日常用的铁矛,而陈安部曲也从门外马鞍上取来刀、矛。陈安惯常临战,双手执械,左刀右矛,突击无前,可是他瞧瞧甄随,心说我不信你的箭伤那么快就能好喽,则我使两件武器,是占你的便宜……因而只提了长矛在手。
二人相距两丈左右,各自斜举长矛,将矛尖自左右缓缓地靠拢。只听“啪”的一声,二矛相碰,甄随双膀猛然间发力,一把将敌矛磕开,随即朝着陈安分心便刺。陈安矛头虽被荡开,矛尾却借力翻起,同时身子略略一侧,“喀”地便将甄随来招拍歪。甄随这一矛,在距离陈安右肩头约摸一寸处直捅而过,陈安趁机一拧手腕,矛尖闪着寒光,便朝着甄随腹部猛地捅出。
甄随向侧面跨开一步,让过来招,同时将手中矛朝下一压。但可惜陈安也几乎同时迈步,因而堪堪避过。
二人就此你来我往,悍斗在了一处,接连数十个回合不分输赢,瞧得周边将吏、兵丁,人人舌桥不下。裴嶷也不禁暗想:“这陈安真乃骁将也,若能罗致麾下,可不使甄蛮子专美于前,必能遏其跋扈之意!”想着我是不是喝止他们啊?二人不管谁受了伤,都是损失……可是眼瞧着双矛纵横,矫若游龙,即便裴嶷并不精擅武道,也觉深具阳刚之美,实在想多看一会儿。话语就在舌根打转,却迟迟吐不出来。
场中陈安一连数十合不能占据上风,不禁暗惊,心说甄随果然勇猛,矛术也甚为精熟,往年听闻他的事迹,都以为必有水分,如今看来,真正名不虚传啊。可是对方只想报仇,我却要赢了才可能活命,怎能跟他多做纠缠呢?终究他膀大腰圆,瞧着体力就比我充沛,加上我连日奔波,才到冀城,水米未进,便与人较量,这时间拖得长了,于我大为不利啊!
因此故意一收矛,卖个破绽,引甄随来攻。甄随貌似毫无心机,挺矛直刺,却被陈安轻松避过,同时倒转矛来,将矛鐏直取甄随躬前支撑的右腿。
照道理来说,甄随双手在外,矛势已老,势难回援,而右腿躬曲在前,也不易及时闪避,这本是无救之局。孰料甄随突然间撒手,将自家长矛撇了,却一双空手下落,一把就攥住了陈安的矛杆——矛鐏的尖端距离他膝盖竟还不到一指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