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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府初代将军的子嗣,地位是后任将军子嗣所无法比拟的。以室町幕府为例,足利尊氏的嫡次子足利基氏能够担任镰仓公方,庶子足利直冬能够担任长门探题、九州探题,可是后任将军除嫡子以外的其余诸子就只能出家为僧,除非将军没有继承人,才会指定其中最具名份者还俗继位;接下来的整个德川幕府时代,除将军家之外地位最高、封地最大的亲藩大名,也始终是家康分封的御三家,尽管八代将军吉宗、九代将军家重另立诸子为御三卿,以图和御三家中的尾张藩对抗(吉宗出自纪伊藩,尾张藩曾经与他争夺过继承权,另外的水户藩没有直接继承宗家的资格),可是御三卿的家格依然在御三家之下,而且他们没有领地,没有居城,只能依靠将军家提供的屋敷和十万石年金维持。

而我之所以把这个侧室推给信景,也是因为这种体制的缘故。否则的话,一旦天满姬生下子嗣,要么是作为连枝家继承吉川家的家名和旧领,要么就是定为御门家,这两种结果都不是我想要的。

有鉴于此,我依然坚持着自己的决定,甚至提前向小早川隆景透露了自己计划好的权力架构方案。反正,作为幕府现任中老之一,他也是有资格与闻这桩机要的:“实不相瞒,我在幕府大将军的位置上待不了多久。等到参议中将平定关东,我就会传位于他,让他在关东立下幕府,自己则退居大御所之位,以太政大臣的身份留在京都处理朝政……如果毛利典厩希望靠近幕府,那么还是让公主侍奉参议中将为佳。”

“平定了关东,左府殿下就要退位么……也就是一两年之内的事情啊!”小早川隆景异常惊诧的望向主位,口中喃喃自语着,显然是被这个消息惊住了,“左府殿下才刚过四旬,可谓是正当壮年,身体又一向十分健康,洱海还深得天下和朝廷之望……居然这么早就要退位了么!”

“不错,”我点了点头,“到时候参议中将挟着平定关东的威名,将会很顺利的接过将军之位,并且获得众大名和旗本的认可。完成这一步,我对天下、吉良家、以及家中诸子诸臣的责任也就尽到了,可以安心的退下来……至于通过婚姻维系幕府与毛利家的友好关系,这样攸关长远的事情,还是交给下任幕府将军吧!”

“……左府殿下都这么说了,在下还能如何坚持呢?”小早川隆景思考了片刻,无奈的欠身表态,“那么此事就依左府殿下的决断吧!”

……,……

隔日的时候,吉良亲贞护送着小夏来到了京都。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宝心院不愿再离开土佐国,她让亲贞转告我和秀景,说她已经年近花甲,时日无多,而且在土佐已经住得非常习惯,也不耐京都的诸般纷扰,因此她决定留在国中为亡孙景重祈福。

我能够理解宝心院的这番心情。人年纪大了,总是有些恋着故旧的,正如德川家康晚年退隐的时候,没有留在江户,而是选择了住在骏府城,只因为那是他童年和少年时期待过的地方,哪怕经历并不是那么愉快。

“既然这样,那么我就将吉良城馆送给宝心院大人吧!平日的时候,还劳烦你、阿蔚和新十郎多多照顾大人。”我略一思索,吩咐吉良亲贞道。

“这是臣下的分內之事,理当为宝心院大人效劳,为义兄大人分忧。”吉良亲贞回答。

我点了点头,感到十分的安心。阿蔚自不必说,亲贞父子俩素来也是重情义的人,当初我还没有收复土佐,宝心院也得到了不错的照顾,只是深恨长宗我部家,因此常常有些郁郁之意。如今她早已消除了心结,肯定能愉快的接受亲贞等人的照顾。

小夏的情形却不太好,据她的御年寄阿若说,近来她常常发愣,休息也很不好,夜里甚至还会突然发起梦魇来。有时候,她会苦恼的向侍女们倾诉,说她仿佛是在做梦一般,感到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明明记得是仲夏时分,然而整个吉良城馆都是一片秋意,放眼望去,本该一片碧绿的田野上却满是金黄,农人们已经开始进行秋收,还有兼秀园的荷花,都还没有怎么开过呢,结果就成了一簇簇干枯的莲蓬……景重的事情,众人还不敢和她说,但是她自己也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只是由于其他的一切更加不对劲,这才分担了她的注意力,没有穷根究底的探求什么。

就连这次亲贞接她来京都,侍女们也费了很多口舌和她解释。因为在她的记忆中,京都还是被秀吉占据着,而我则还是住在吉良城馆的,所以根本就不想离开。

“这样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阿若紧紧皱着眉头,显然这两三个月来支持得非常艰难,“终究还是要让夫人清醒过来才行啊!”

“你说得很对,”我赞许的点了点头,“让夫人换个环境,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这样一来,和吉良城馆的反差更大,夫人会感到更加的异常,或许就能够因为持续的刺激而忽然恢复过来……总之,这一阵是辛苦你们了,也请你继续照顾夫人。事情安稳后,我会给予你们丰厚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