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四人的尸首,在魔道中便是当之无愧的奇珍异宝,足以令大真人抢破头皮,倒不妨交给他好了,也算是废物利用。
思及此处,李云显便改口道:
“好好收捡起来,等会送到天谷峰。”
李云显言毕,又御剑折返,引着司马承祯、徐行朝天谷峰的宗主大殿而去。
瞧着徐行的遁光,钱塘君、白素贞皆是松了口气,燕赤霞想起他方才的招揽,面色却有些古怪。
——这位总不会当着师尊的面,说要招揽自己吧?
来到殿中,李云显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招呼两人坐下,开门见山道:
“这里乃是青城山龙脉所在,灵气颇丰,两位可在此处修行养伤。”
其实根本不需要李云显介绍,徐行刚一坐下来,就已察觉到此处的不凡。
天谷峰乃是青城三十六峰的中枢之地,汇聚一山灵气精华,实是徐行降临此界后,所见之第一个,足以被称为洞天福地的所在。
在此处,徐行哪怕只是呼吸,不去主动捕捉、吸纳天地元气,都能感受到无形的灵气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进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司马承祯和李云显是老交情了,根本不必他介绍,只是转过头来,望向徐行,目光殷切,搓着手,乐呵呵地道:
“这位小友,来来来,让贫道看看你的镜子。
早就听说,金山寺菩提一脉的‘菩提明镜’,与贫道这‘上清含象鉴’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不曾想,你们金刚一脉竟也会铸镜。”
司马承祯虽是道门大宗师,已证得真仙业位,可对炼剑、铸镜却极其痴迷,更胜符法远矣。
如今好不容见到徐行这个同道中人,老道自是不愿错过。
徐行也颇为干脆,一拍后脑勺,囟门冲出一道灵光,“真武昊天镜”在光中沉浮,略显残破,却仍是古韵盎然。
他将镜子递给司马承祯,笑言道:
“我虽是做了金刚尊,但这面‘真武昊天镜’却非是佛门神通,而是出于一位道门前辈的指点。”
方才硬接安禄山一击,不仅“紫金钵”受创非轻,徐行所炼制的全部法宝,都受到了波及,有了不同程度的损伤,“真武昊天镜”也没能幸免。
不过,司马承祯并没有在意那一小点损伤,只是看着盘绕镜面的玄蛇,以及作为帝座的巨龟,感悟其中盘结交织的阴阳之气,恍然道:
“怪不得贫道如此熟悉,原是北方真武一脉的传承,却不知金刚尊是何时遇到那位高人?”
徐行摇头道:
“那位高人如今并不在此界。”
闻言,司马承祯也不觉惊讶,毕竟此界所遗留的古仙人传承,实是不胜枚举,只扼腕叹息道:
“可惜,真武一脉的传承并未完全保留下来,尊者所得亦非全部,如若不然,你又岂会进了佛门?”
司马承祯一眼就看出来,徐行最多只得了一份真武道意,并未有完整传承。
可就是一份道意,他都能修炼到这般境界,岂不正说明其人之才情,若是入了道门,只怕是迟早都能证得真仙业位。
想到这里,司马承祯便越发惋惜,如此英才,我上清宗泱泱数千年,又见得几个?!
徐行笑道:
“修行传法,本也不拘佛门内外,门户之见要不得啊。”
司马承祯闻言,点头道:
“这话倒是没错,佛道斗了这么多年,到底是斗而不破,还不至于彻底撕破脸,如今这个局势,更该精诚合作。”
说完后,老道人又补充道:
“不过,这群老秃驴,贫道是骂顺嘴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左右你也没剃度,就当个乐子听听算了,别往心里去哈。”
徐行闻言,也是会心一笑,不多做言语。
司马承祯只是嘴上说说,估计没怎么杀过佛门中人,他徐某人虽是在金山寺挂了职,也没少杀僧人活佛、法王尊者。
甚至就连建立香巴拉,注定要成就地上佛国,庇佑一界的转轮圣王,他都宰了一个,听点秃驴之类的蔑称,还真不算是什么。
司马承祯捧着“真武昊天镜”,左看右看了半晌,才依依不舍地还给徐行,又语重心长道:
“小友,你这面宝镜中所蕴之道意,虽是无比精纯,可炼制手法实在是……”
司马承祯说到这里,憋了又憋,最后还是选择直抒胸臆、直言不讳。
“烂得像屎。”
徐行当年炼制“真武昊天镜”时,连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
他就像是一个不知道菜谱,手头也只有这些原料的厨子,做菜的时候便一股脑地丢了进去。
得益于得天独厚的控火手段,以及原材料的优异,以及“昊天镜”本体的加持,“真武昊天镜”才得以成形。
在上个世界,这已算是了不得的创举,但是到了这个世界,在炼器宗师司马承祯眼中,如此手段就未免显得粗陋。
徐行倒也不觉得尴尬,他一向有虚心求教的精神,便打蛇随棍上,凑到司马承祯身前,笑呵呵地道:
“老前辈、老真人、老祖师,在铸镜这条道上,您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先贤,还请多多指教。”
司马承祯眯起眼,抚须笑道:
“这马屁倒是爽,就冲你今天的功劳,老夫不要说是教你铸镜,教你炼剑亦无妨啊。”
听司马承祯这么一说,旁听的李云显就不乐意了,童子剑仙眉头一皱,不悦道:
“铸镜就算了,炼剑一事,你们上清宗如何比得过本门?”
司马承祯人老成精,脸皮厚如城墙,闻言丝毫不为所动,只是老神在在道:
“李道友,你们青城的炼剑法门,的确是独步天下,可要是比传道受业的功夫……哈哈,哈哈。”
司马承祯没说半个字,只是笑了四声,却尽显轻蔑和嘲弄。
此界真仙中,若说谁最会传道受业,定然要数被誉为“词林万叶,学海千寻,扶宗立教,天下一人”阁皂宗祖师、广成先生杜光庭。
但是世人皆知,符箓三宗的三位镇山祖师虽是并称于世,但这位广成先生,却是司马承祯的再传弟子。
因此,这位上清祖师的传道手段,不问可知。
李云显自然知道这一点,倒是丝毫不急,虽是童子相貌,仍是老气横秋道:
“以这位小友的神通手段、身份地位,又何须你我来传道授业,只要有功法供其参详,有师长为其解惑便可。”
司马承祯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以徐行如今的修为来看,距离冲击真仙关卡也不算遥远,若是贸然引之,只怕反要增其知见障。
李云显说完,又看向徐行,继续道:
“你既承了裴师弟的剑道,在剑术上也颇有造诣,也该学一学我青城剑宗的法诀,这本剑谱你拿去,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
递给徐行一方玉简后,李云显看了看那面“真武昊天镜”,又道:
“北方真武一脉的道法传承,我亦颇有耳闻,同北极玄武七宿颇有关联。
只是当今之世,星力不显,唯有狄公这等身具天官候补位格之人,才可勉力调用,你这真武法度或许也是因此才难以圆满。
不过,青城后山有一道七星井,内中积攒有浑厚星力,对你该有益助,修行之余,倒也不妨前去一观。”
徐行忽然想起,李修儒手中那枚“计都隐曜剑符”,也是通过七星井,引计都星力为用,既然如此,说不定此物真对他的真武道基有所裨益,便对李云显点了点头。
不过此时,徐行心中也有些好奇。
按敖峥嵘等人的说法,此界星力皆是来自上界的周天星官、星君们,即便是五方天魔能摒弃前嫌,精诚合作,亦绝不可能将之屏蔽。
这样想来,莫非还是那天魔星在作祟?
李云显说完这些嘱托后,又看向司马承祯,沉声道:
“老真人,你体内的符法道基还未彻底斩除干净,如今正好趁此机会,破后而立,这套法门你同样适用。
若是修行途中,缺任何灵材宝物,便去古岳峰寻剑诗,她会为你们两人安排。”
说完这些至关重要的嘱托后,李云显也无丝毫废话,化为一道无形无色、无质无相的剑光,来到回雁峰,主持大局。
司马承祯看着那道剑光的去向,不禁感慨道:
“云显这一次,看来是真的伤心了,这小子,唉……”
司马承祯知道,李云显这一次闯入幽冥世界,在无数虚空夹缝中,搜寻狄怀英的踪迹,也是耗力甚巨。
但裴征圣之死,到底是令这位剑宗掌教,重新反思起自己的治宗策略。
所以,他选择先把个人状况抛在一边,先处理宗内事务,安定人心,将三十六峰剑修重新凝聚起来。
徐行本就有裴征圣的全套记忆,自然更能体会李云显的心境,不禁也感慨道:
“经此一事后,希望剑宗仍能重振声威。”
不只是因为裴征圣的记忆,青城剑宗内一众剑修,以及李云显这位掌教雷厉风行、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也令徐行心生好感。
就算不论个人情感,在如今这个魔门大昌,正道衰颓的局面下,能够有这样一座值得信赖,足以引为奥援的宗门,对徐行这种有志肃清天下的人物来说,也是不折不扣的好事。
司马承祯倒是更为豁达,坦然道:
“说句云显可能不爱听的,对上李林甫,只死了裴小子一人,已算是万幸了,我那上清宗,嘿。”
说到这里,司马承祯摇了摇头,掩去目中悲意,又道:
“罢了罢了,无论如何,这条路都得接着走下去,贫道便先传你‘景震剑序’、‘上清含象剑鉴图’。
等你把这两门大法,以及云显传你的剑诀融会贯通,不说和几位天魔掰掰腕子,至少有逃生之力。”
对此,徐行亦是深以为然。
这一战,他虽是周旋于三大天魔中,看似大出风头,但徐行自己却深知,这是无可复制的战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