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之形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伶人们手中的乐器掉落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慌忙跪倒在地,身体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跪了一地,将头深深地埋在地上,恨不得把自己变成一块石头。

整个大殿之内,除了祝语妺,再无一个站立之人。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实际上,她在赌。

她在赌太后的反应,赌太后对她的态度,更赌自己在这深宫之中,究竟还有几分立足之地。

太后缓缓地站起身来。

她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探究?

那眼神,就像是第一次见到祝语妺时一样,充满了陌生和好奇。

只是这一次,两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俯视与卑微的仰望,而是平等的对视。

太后一步一步地走向祝语妺。

她的脚步很慢,很轻,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祝语妺的心尖上。

终于,太后在祝语妺面前不远处站定。

祝语妺依旧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太后。

她的眼神平静如水,却又深邃如潭,让人看不透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姑母……”

祝语妺轻轻地唤了一声,打破了两人之间沉默的对峙。

太后如梦初醒,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和慈爱。

只是,那笑容,却显得有些僵硬,有些不自然。

“语妺来了。”

她向祝语妺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祝语妺顺从地走了过去,脸上带着和往日一样温婉乖巧的笑容,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太后轻轻一笑,伸手拉住了祝语妺的手。

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将祝语妺拉到自己身边,而是停下了脚步,保持着两人之间微妙的距离。

“这病真是熬人,才几日不见,你竟然这么消瘦了。”

太后关切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心疼。

但她的眼神,却始终停留在祝语妺的脸上,似乎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姑母不必为我难过,我已经好多了。”

祝语妺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抬起头,看向太后,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悲戚。

“姑母,这是在做什么?”

她轻声问道,眼神中带着几分疑惑,又带着几分探究。

太后微微一笑,示意祝语妺在她身旁坐下。

“前些日子听景臣说,你因为父亲去世,很是难过,本宫想着找些有趣的戏班子,以消散你的丧父之苦。”

太后缓缓说道,语气温柔,眼神中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祝语妺听了,眼眶微微泛红,她强忍着泪水,摇了摇头。

“多谢姑母,可父亲丧期未过,语妺无心这些。”

她声音哽咽,带着浓浓的鼻音,仿佛随时都会哭出来。

“只想着早些扳倒那些对祝家不利的人,以安父亲泉下之灵。”

祝语妺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字字泣血,连她自己都快要相信了。

太后看着祝语妺,轻轻地点了点头。

她挥了挥手,示意殿内的其他人退下。

伶人们如释重负,慌忙收拾好乐器,低着头,快步离开了大殿。

太监、宫女们也纷纷躬身退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很快,偌大的宫殿内,只剩下了太后、祝语妺和一位伺候多年的老宫女。

老宫女低眉顺眼地给两人沏了茶,然后静静地站在一旁,仿佛不存在一般。

太后看着祝语妺一身素白的丧服,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悯。

“可怜的孩子……”

她轻声叹息道,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祝语妺的头发。

祝语妺静静地看着太后,阳光穿过窗户,映照着太后保养得宜的面容。

那张脸上,带着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雍容华贵,却唯独,少了一丝悲戚。

那是对自己亲弟弟逝去的悲戚。

祝语妺心中微微一沉,太后对于祝安山的死,表现得太过冷静了。

冷静得,不像是一个姐姐对弟弟应有的情感。

太后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祝语妺的异样,她伸出手,轻轻地捻了捻祝语妺身上素服的衣角。

指尖传来粗糙的触感,让太后微微蹙起了眉头。

“虽说丧期之内,不能穿那些鲜亮贵重的衣裳,但你也不能丝毫不在意自己的仪容,穿得如此粗糙啊?”

太后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责备,又带着一丝关切。

“你毕竟是皇帝亲封的永安郡主,代表着皇家的颜面,怎能如此……失了体统?”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

“翠嬷嬷。”

太后唤了一声。

一直静立一旁的老宫女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老奴在。”

“去,把我宫里那些颜色素净些的好料子,都拿来,让郡主带回去。”

太后吩咐道。

“是。”

翠嬷嬷领命,转身退了下去。

祝语妺看着太后,心中百感交集。

太后这是在变相地提醒她,即使在丧期,也不能失了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