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植听得入神,心中暗自赞叹这小先生的见识,忍不住开口问道:
“先生所言极是,然吾有一问,‘治’与‘乱’的关键在何处?”
卢植的声音沉稳而温和,堂内的学童们这才发现堂外有人,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小先生却并未慌乱,他微微昂首,神色慷慨激昂地道:
“‘治’、‘乱’之关键,在于用法者。”
“国家之‘治’与‘乱’,并非取决于‘法制’本身之异同,而在于肉食者执行‘法制’之优劣。”
“若肉食者能公正严明,善用律法,使百姓安居乐业,则天下大治。”
“反之,若律法沦为权贵之工具,百姓苦不堪言,天下必乱。”
小先生的话语掷地有声,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睿智与深刻。
卢植微微点头,对小先生的回答颇为认可:
“依先生之见,当下大汉,是治世还是乱世?”
此问一出,堂内顿时一片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小先生身上。
小先生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透着忧虑与愤慨,大声道:
“方今汉家天下,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
“他们广占良田,盘剥百姓,致使贫者无立锥之地,饿殍遍野。”
“朝堂之上,奸佞当道,卖官鬻爵,贿赂公行。”
“律法崩坏,纲常不振,百姓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此情形,岂可谓治世?”
“大汉如今,分明已深陷乱世之泥沼,难以自拔。”
卢植听闻此言,只觉如雷贯耳,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小先生虽年纪轻轻,却对当下局势有着如此深刻的洞察,所言句句属实,直击大汉的弊病。
卢植不禁感叹,这晋阳之地,竟有如此聪慧且有胆识的少年,对国家大事有着这般清醒的认识。
卢毓坐在一旁,亦是满脸震撼。
他从未想过,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能对天下大势有如此透彻的见解。
课堂讲授完毕,学童们如欢快的小鸟,纷纷散去。
卢植这才缓缓起身,步入堂内。
他目光温和地看向小先生,拱手行礼,声若洪钟般道:
“老夫卢植,冒昧打扰先生授课,还望见谅。”
仲长统听闻此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瞪大了双眼,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位气度不凡的老者。
确认对方正是名震天下的大儒卢植后,顿时紧张起来。
他忙不迭地躬身回礼,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原来是卢公!学生仲长统,今日得见卢公,实乃三生有幸,还望卢公勿怪学生方才无礼。”
卢植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赞赏的笑容,道:
“足下年纪轻轻,却对历史兴衰、天下大势有着如此深刻的见解,实在令老夫钦佩。”
“以先生年纪,当寻一名师苦读积累,为何会在此小小的蒙学馆中教学呢?”
仲长统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郁闷起来,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地道:
“卢公有所不知,学生平日里不过在家中潜心读书,钻研学问。”
“那日,突然就有官府的人上门。”
“二话不说,便将学生抓走,说是要学生担任蒙学馆的先生。”
“学生起初也是一头雾水,满心抗拒。”
仲长统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着,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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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这等事?”卢毓在一旁忍不住插嘴道,眼中满是惊讶与疑惑,“你为何不逃?找个地方躲起来,想必官府也难以寻觅。”
仲长统瞥了卢毓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随后口若悬河地道:
“公子有所不知,待学生到了蒙学馆,了解了官府给的待遇后,便打消了逃离的念头。”
“并州官府给的待遇,实在是太香了!”
“不仅薪资丰厚,足以让学生衣食无忧,还提供了大量珍贵的书籍典籍,供学生研读。”
“而且,在此教学,与这些天真烂漫的学童相处,学生也能不断反思自己所学,教学相长。”
“如此美差,学生为何要逃?”
卢毓听了,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之色
卢植一时间竟无话可说,心中暗自思忖。
温侯治理并州,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重视教育,不惜以优厚的待遇招揽人才。
哪怕是如仲长统这般尚未崭露头角的年轻才俊,也能给予施展才华的平台。
如此一来,晋阳的教育事业怎能不蓬勃发展,人才又怎能不源源不断地涌现。
卢植看着眼前的仲长统,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爱才之心,不禁开口道:
“长统,以你的资质,若能拜贤者为师,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仲长统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道:
“卢公厚爱,学生感激不尽。”
“只是,学生如今在蒙学馆中,自觉是在为国家效力。”
“况且,神州动荡,乱象丛生。”
“纵使学生学有所成,也难以施展拳脚,不如安安稳稳。”
卢植望着仲长统,眼中满是惋惜之色。
仲长统才华横溢,若能耐心研习十年,必能在历史长河大放异彩。
然而,仲长统毅然选择留在晋阳的蒙学馆,着实让卢植感到遗憾。
卢毓见父亲神色落寞,心中不禁有些恼怒。
他转头看向仲长统,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与不甘:
“我爹名满天下,受世人敬仰。”
“他老人家主动推荐你,这是何等的荣耀,足下日后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仲长统脸上并无丝毫动容,反而微微仰头,神色骄傲,语气坚定地道:
“人各有志,卢公的美意,学生心领。”
卢植见此情形,心中虽有遗憾,但也明白不可勉强他人:
“长统既有此志,老夫亦不再强求。”
说罢,卢植带着儿子,缓缓走出了学馆。
一出学馆,卢毓便忍不住开口:
“此人目光短浅,不识爹的好意,爹不必为此伤怀。”
卢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儿子,目光温和而深邃,道:
“子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志向与选择,长统既然心意已决,我们应予以尊重。”
卢毓微微颔首,但心中仍有些不解。
他感慨一声,问道:“爹,我们接下来是回涿郡吗?”
卢植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与期许:
“老夫决定留在并州一段时间。”
“爹,您不回涿郡了?”卢毓满脸震惊。
卢植微微一笑,解释道:
“老夫打了一辈子仗,颠沛流离的日子早已习惯,何必急着回乡。”
“如今并州之地,让老夫看到了不一样的景象。”
“温侯治理并州,颇有成效,无论是民生、军事还是教育,都可圈可点。”
“老夫想留下来,看看温侯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卢毓听了父亲的解释,恍然大悟。
他看着父亲,心中对父亲的敬佩之情愈发深厚。
父亲一生心系天下,虽已历经沧桑,但那颗忧国忧民的心,从未改变。
留在并州,观察吕布的治理之道,或许能为天下的安定,找到新的希望。
卢植结束了自己漫长的仕宦生涯,在并州安顿了下来。
他于晋阳设置学馆,以自己渊博的学识,讲诵儒经。
卢植的大名,早已传遍天下。
如今听闻他在并州开设学馆,无数寒门子弟纷纷闻讯而来。
他们渴望知识,渴望改变命运。
一时间,卢植的学馆门庭若市。
每天清晨,学馆内便传来朗朗书声。
卢植不辞辛劳,耐心地教导着每一位学生。
他的教学方法独特,不仅注重经史子集的传授,更注重培养学生的品德与志向。
在卢植的悉心教导下,学生们如茁壮成长的树苗,汲取着知识的养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卢植门下弟子迅速破千。
这些弟子,来自并州各地,甚至还有周边郡县的学子慕名而来。
卢植的学馆,声名远扬,名震并州。
戏志才身为吕布的智囊,向来以招揽贤才为己任。
此番得知卢植就在晋阳,怎能错过这大好机会。
他精心整理衣装,带着诚挚的心意,亲自登门拜访卢植。
卢植的学馆,坐落在一片幽静的园林之中。
四周绿树成荫,花草繁茂,环境清幽宜人。
戏志才来到学馆门前,只见门庭若市,众多学子进进出出,脸上洋溢着对知识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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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客气地向门童表明来意,门童不敢怠慢,赶忙入内通报。
不多时,卢植身着一袭素色长袍,面带微笑,缓缓走出。
戏志才赶忙上前,恭敬地行礼道:
“久仰卢公大名,今日得见,实乃志才之荣幸。”
卢植微微颔首,还礼道:
“戏先生客气了,不知先生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戏志才挺直身子,神色诚恳地道:
“卢公,如今乱世,生灵涂炭,百姓苦不堪言。”
“我家主公,胸怀大志,欲荡平乱世,还天下一个太平。”
“卢公之才,举世闻名,若能出山相助,定能助温侯成就大业,拯救天下苍生。”
“志才今日特来,恳请卢公出仕,为并州,为天下,贡献您的学识。”
卢植微微叹了口气,拒绝道:
“戏先生的好意,老夫心领了。”
“只是老夫如今已看淡仕途,一心只想待在学馆中,悉心教授学生,为我大汉培育人才。”
“这些年,老夫历经风雨,深感乱世之中,唯有知识与品德,方能拯救人心。”
戏志才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他仍不死心,继续劝道:
“卢公,您的学识与品德,若能在并州施展,定能影响更多人,为天下带来更大的改变。”
“如今温侯在并州推行诸多善政,正需要像您这样的贤才辅佐。”
卢植静静地听着戏志才的话,待他说完,才缓缓开口:
“老夫明白足下的意思,但人各有志。”
“老夫如今的志向,便是在学馆中,将自己所学,传授给这些渴望知识的孩子们。”
“看着他们一天天成长,老夫心中便充满了欣慰。至于朝堂之事,老夫已无心再涉。”
戏志才见卢植心意已决,知道再劝也是徒劳。
他心中虽感遗憾,但对卢植的坚守,也不禁生出几分敬佩之情:
“卢公既然心意已决,在下也不再强求。”
“只望卢公培育出更多栋梁之才,为乱世带来希望。”
说罢,戏志才向卢植行了一礼,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