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学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宁静。
卢植微微皱眉,却并未停下授课。
只见卢毓神色慌张地冲进学堂,额头布满汗珠,呼吸急促。
他看了一眼正在授课的父亲,又看了看台下的学子。
犹豫了一下,还是站在了一旁,等待着授课结束。
卢植仿若未觉,继续有条不紊地讲解着。
课堂的秩序不能被随意打乱,哪怕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学习。
终于,卢植结束了一堂课。
他合上书卷,目光温和地看向卢毓,问道:
“子家,何事如此慌张?”
卢毓堪堪平复呼吸,压低声音道:
“父亲,温侯讨伐匈奴,大捷!”
卢植眼中也闪过一丝欣慰,微微颔首,道:
“温侯英勇,此乃我并州之福,大汉之福。”
卢毓面色凝肃,声音中难掩惊颤:
“父亲,温侯身当矢石,穷山搜谷,将匈奴屠得没有遗种。”
卢植微微仰头,望向远方,长叹一声:
“中原对待夷狄,向来是叛则讨之,服则舍之。”
“这并非是好为姑息养奸,实乃体上天好生之德,不忍将其歼夷至尽啊。”
“温侯此番虽立下赫赫战功,却将匈奴赶尽杀绝,手段太过狠辣。”
卢毓卑微地低下头,连喘息声都不自觉地收敛起来。
卢植缓缓踱步,双手背后,继续道:
“想当年,张奂、皇甫规、段颎三位将军,皆奋起自命为虎臣。”
“他们在北虏、西羌之地征战,斩首至百万级,可谓战功赫赫。”
“然而,即便如此,也未能真正解决大汉的边患。”
“王国、韩遂、马腾等人,陆续作乱西州。”
“如今温侯虽解决了匈奴,可如此一来,只会让鲜卑、乌桓、羌氐等夷狄心生恐惧与离心。”
“他们必然会担心,下一个被屠灭的就是自己,如此,北州风云必将再起啊。”
大汉幅员辽阔,虽以汉民族为主,可四方之地,异族林立。
扬州、交州的“山越”,隐匿山林,行踪诡秘。
荆州的五溪蛮,依傍山川,时有异动。
益州南中的南蛮,野性难驯,常扰郡县;巴郡的賨民,质朴尚武,自成风俗。
凉州的羌氐,逐水草而居,骁勇善战。
若都如对待匈奴这般赶尽杀绝,神州大地怕是早已烽火连天,生灵涂炭。
卢毓疑惑地抬起头,恭敬问道:
“父亲,既不能武力灭绝,依您之见,当如何应对这些异族?”
卢植神色凝重,目光深邃:
“武力征讨,不过是一时之策,虽能逞一时之威,却难以换来长久的和平。”
“真正的安国之基,在于教化。”
“教化?”卢毓微微皱眉,轻声重复。
卢植转过身,目光温和地落在卢毓脸上,耐心解释道:
“所谓教化,便是以大汉的礼仪、道德、文化,去感染、引导这些异族。”
“让他们知晓礼义廉耻,明白君臣之道,融入我大汉。”
“如此,方能化干戈为玉帛,实现真正的长治久安。”
卢毓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轻声叹道:
“父亲,温侯行事果敢,雷厉风行,只怕教化异族的漫长之路,他等不及啊。”
卢植轻抚胡须,神色沉静,目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缓缓道:
“正因如此,我等儒生更该挺身而出,起到应有的作用。”
突然,一名书生慌慌张张地冲进学堂,高声喊道:
“温侯大破匈奴,大捷啦!”
如同一颗惊雷,瞬间点燃了整个学府。
书生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温侯威武!”“温侯天下无双!”
声声呼喊,似汹涌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在学府的每一个角落回荡。
平日里,书生们总是手捧书卷,温文尔雅,讲究着“君子动口不动手”。
可此刻,得知温侯的赫赫战功后,他们彻底疯狂了。
有人激动地将手中的书卷抛向空中,纸张纷飞。
更有甚者挥舞着手臂,涨红了脸,大声叫嚷着:
“杀,将匈奴杀得干干净净!”
大汉的武德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让书生们完全陷入了失态当中。
卢毓目睹着一切,面色渐渐变得惨白,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卢植目光愠怒,蕴藏着无尽的雷霆:
“成何体统!”
书生们听到卢植的声音,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他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卢植的眼睛。
然而,双眸的激动和兴奋,依旧难以掩饰。
卢植胸膛起伏,犹如有烈焰在燃。
并州的书生,迟早被温侯教化,成为野蛮人!
温侯的勇猛和战功固然值得敬佩,但以暴制暴的方式,绝不能成为书生们的榜样。
读书人应该坚守儒家的理念,用知识和道德去教化世人。
而不是让暴力和狂热,侵蚀心灵。
卢植当即下令,将失态的弟子们召集起来,进行训诫:
“身为儒生,当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
“一味地崇尚武力,只会让天下陷入无尽的纷争。”
弟子们低着头,静静地听着卢植的训诫。
卢植对弟子们进行了惩罚,誊抄经典,还有屋檐下站堂。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弟子们甘愿受罚,他们的神情中,有说不出地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