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方才殿中,太子一字一句吐出“凌迟”二字,云朵到现在还有种背脊发寒的恐惧。

诚然九皇子欺负过她,她很不喜欢九皇子,可她实在没有办法想象那种极端的酷刑用在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

说到底,他并没有错,更没有能力决定自己的爹娘是谁。

云朵自幼无父无母,她知道没有爹娘的苦楚,遑论九皇子一夜之间失去爹娘,失去疼爱他的父皇,不仅身份为礼法不容,甚至极有可能丢了性命。

一路默然。

除夕的内宫挂灯结彩,辞旧迎新,本该是宫中一年中最热闹的一日,可朝阳殿出了那么大的事,皇嗣混淆,帝王震怒,不知多少人要为此丧命。

今夜太和门的烟花和天灯大概都不会放了。

云朵想起在尚膳监当差的时候,每年的除夕晚上,忙完宫宴歇下来,膳夫们还会把剩下的食材端上来,给她们涮锅子吃。

热气腾腾的涮肉下肚,驱散隆冬的寒冷,几个人聚在一起欢声笑语,庆祝自己又长一岁,在这吃人不见血的深宫中又平平安安地度过一年,仿佛来年都有了盼头。

今年她却是在东宫当差了,虽然侥幸苟活下来,却比从前少了许多热闹。

虽是除夕,东宫上下却无半分喜庆氛围,冷冷清清,还如往常一样。

太子殿下……

她情不自禁地看向他玄青绣金龙纹的高大背影,未及细想,人已走到东华门外。

两道颀长的男子身影立在宫墙之下,一人健硕威严,一人清瘦挺拔。

二人见到太子回宫,立刻上前躬身施礼:“末将/微臣拜见殿下。”

太子淡淡抬手:“免礼。”

年长些的武将正是武宁侯,他面露感激道:“若非殿下提前得知谢怀川的计划,及时救清慈于水火,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太子颔首,又看向沈言玉:“沈夫人可还好?”

沈言玉刚刚安抚完妻子过来,太子甚至从他眼中看到了残存的欲色。

“回禀殿下,好在转移及时,中药不深,人已经回府休息了。”沈言玉朝太子拱手,“多谢殿下出手相救。”

太子道:“谢怀川要对付的是孤,倒是孤连累她遭此无妄之灾,不必言谢。”

云朵默默跟在太子身边,听到这三人的谈话,大致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那宁德侯世子想要给太子与这位沈大人的妻子设套,结果被太子提前发现,反将一军,把他与玉嫔私合生下九皇子之事暴露了出去。

「倘若殿下没有及时发现,今日被捉奸在床的就是他和沈夫人……」

「殿下名声本就不好,这次若是给宁德侯世子得逞,搞不好要遗臭万年,成为史上最荒淫的太子……」

太子:“……”

武宁侯与沈言玉正与太子议论九皇子之事,却见太子心不在焉,余光频频落在他那侍寝宫女身上。

两人相视一眼,拱手告辞:“宫门即将下钥,臣等就不耽搁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

太子便让他们回了。

回到承光殿,太子忽然道:“今夜不用你侍寝,自己回去反省。”

云朵:“……”

他还为李猛的事动怒呢!

「罢了,不侍寝就不侍寝呗,不是关小黑屋就好,我回自己屋还反省个屁,反省一眨眼的功夫都算我输!」

太子冷冷地盯着她。

云朵垂下头,装出一副乖乖顺顺的样子,俯身退下了。

回去洗漱完,往吱呀吱呀的板床上一躺,竟然觉得有几分硌人。

果然是由奢入俭难啊,睡惯了承光殿铺着层层锦褥的紫檀木大床,再睡自己的破烂小床,真是哪哪都不舒服。

刚从大通铺刚搬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怎么看怎么宽敞舒适,才不过月余,她的眼光就被养刁了!

云朵把自己的大金元宝从箱底捧出来,和皇后赏赐的那十两金子放在一起,铺在床上,就像大金锭生了五个小金锭,这都是她每次回偏殿都要检查一遍的宝贝,是她的家人们,是她的命根子。

将来若有机会出宫,这些金子能给她买个大院儿,够她舒舒坦坦地过完下辈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