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冬天潮湿阴冷,薛宁站在曾家岩小楼的窗前,望着雾蒙蒙的江面出神。三个月了,自从被迫离开长沙,她就像一只困在笼中的鸟,虽有顾清明的保护,却失去了行动自由。
"薛医生,您的茶。"勤务兵小陈轻轻放下茶杯。
薛宁道谢,目光扫过桌上的报纸——《中央日报》头版赫然刊登着"日军再犯湘北,国军严阵以待"的标题。她的心猛地揪紧——历史上的第三次长沙会战即将打响。
门铃响起,随即是熟悉的脚步声。顾清明穿着笔挺的少将军装走进来,肩章上的将星闪闪发亮——来重庆后,他因战功晋升,调任军令部作战处长。
"看报了?"他脱下军帽,眉宇间是掩不住的疲惫。
薛宁点头:"开始了?"
"嗯。日军四个师团强渡新墙河,薛长官正在组织防御。"顾清明走到她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别担心,这次我们准备充分。"
薛宁却知道历史上这次会战的惨烈——国军虽胜,但伤亡惨重。更让她忧心的是胡湘湘。离开长沙前,她曾再三叮嘱方副官带湘湘撤离,但以湘湘的性格,很可能坚持留在急救队。
"我想回长沙。"薛宁突然说。
顾清明眉头紧锁:"太危险了。戴笠的人还在找你。"
"但湘湘在那里!还有那么多伤员需要医生!"薛宁声音发颤,"我可以伪装,改名换姓..."
"不行。"顾清明罕见地强硬,"薛宁,你知道军统的手段。如果他们发现你,不只是你危险,所有与你有关的人都会受牵连。"
薛宁咬住嘴唇。她知道顾清明是对的——在重庆这几个月,她见识了军统的可怕。即使有顾维钧的影响力,顾清明也多次被"请"去询问她的背景。
"至少让我做点什么。"她走到书桌前,翻开一本厚厚的笔记,"这是我整理的现代战地医疗手册,能不能想办法送到长沙?"
顾清明翻阅着笔记,眼中闪过惊讶。这本手册详细记录了从创伤处理到传染病防控的现代医学知识,全部用当时能理解的术语和可行的技术写成。
"我会通过可靠渠道送过去。"他郑重承诺,"薛宁,你的价值不只在手术台上。这些知识能救成千上万的人。"
薛宁勉强点头,胸口却像压了块石头。窗外,防空警报突然凄厉地响起——日军又开始空袭了。
顾清明迅速拉上黑布窗帘,点燃油灯。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坚毅。空袭已经成为重庆的日常,但今天,听着远处爆炸的闷响,薛宁突然无法忍受这种被动的等待。
"清明,我们认识多久了?"她轻声问。
顾清明算了算:"一年四个月零七天。"
这个精确的回答让薛宁心头一热。她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找到回去的方法,你会怎么做?"
房间陷入沉默,只有警报声在远处呜咽。顾清明的眼神深不见底,良久,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我会放手。因为那是你的时代,你的家。"
薛宁的眼眶瞬间湿润。这个答案如此顾清明——尊重她的选择,哪怕自己心碎。
"但我希望你知道,"他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坚定,"无论你来自何方,我此生只认定你。如果你留下,我会用一生珍惜;如果你离开,我会用一生铭记。"
空袭的爆炸声越来越近,但薛宁耳中只有顾清明的心跳声。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这个吻带着咸涩的泪水,带着未言的承诺,带着两个时空交汇的奇迹。
一周后,战况急转直下。报纸上的消息越来越糟——日军突破汨罗江防线,逼近长沙城郊。顾清明开始彻夜不归,军令部的灯光通宵达旦。
薛宁的医疗手册已通过秘密渠道送往长沙,但她依然寝食难安。胡湘湘最后一封信是一个月前写的,说她和方副官都加入了战地救护队。信纸上有明显的水渍,可能是泪水——这个坚强的女孩从不在信里哭的。
1942年1月1日,元旦。顾清明凌晨才回来,脸色凝重得可怕。
"长沙...守得住吗?"薛宁递给他一杯热茶,手微微发抖。
顾清明摇头:"薛长官决定弃守长沙,诱敌深入后围歼。"
薛宁倒吸一口冷气——这与历史记载完全相反!历史上薛岳坚持死守长沙,最终取得大捷。如果现在改变策略...
"这不对!"她脱口而出,"薛长官应该坚守长沙!利用城市消耗日军,然后外围部队合围!"
顾清明猛地抬头,眼中精光闪烁:"你怎么知道参谋部的备用方案?"
薛宁这才意识到又说漏嘴了。但此刻,长沙数万军民的生死比她的秘密更重要。
"因为...历史上就是这么赢的。"她抓住顾清明的手,"清明,相信我,必须死守长沙!撤退会演变成溃败!"
顾清明审视她片刻,突然起身走向电话:"给我接军令部徐部长...对,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