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竞居然认真地点点头:“好,我快去快回。”
小野美黛哭笑不得:“你这样跑来跑去,不觉得麻烦吗?”
她说着站起身,将臂弯里挂着的一件黑色长大衣抖开,穿到旗袍外面。那一身艳光立刻被完全遮住,只留一袭冷肃,衬着红唇,愈发锋利。
她看向谈竞:“这样可以了吗?”
谈竞怔了一下:“啊……可以,可以了。”
他们坐黄包车去救助站,小野美黛不下车,谈竞给她把车篷拉起来,让她就坐在车上等,他自己简单去问两句话就走。
滨海的社会救助站是滨海当局住持开设的,开设之初,每天给前来领救济的人发三罐牛奶、半斤面包和半斤谷米,当时打算得很好,每逢节日还准备发一些肉。
但这个配给量坚持不到第二周就被迫减额——制定规则的官老爷每日出入高档餐厅,灯红酒绿习惯了,便当真以为这世道处处升平。
谈竞从救济站外的人群里挤进去,空气中充斥着汗臭味和一些不知名却让人极不舒服的味道,他一只手在前面开道,另一只手则护着自己的眼镜,口中不断道:“让一让,烦请让一让……”
有人被他挤开,不满地叫骂:“你一个穿得起衣服的人,干什么要来跟我们抢救命粮?”
谈竞抹了一把脸上挤出来地汗:“诸位放心,我不是来领救济的。”
那人上下一瞧他:“你不是来领救济的,那难道是来送救济的?”
他这一嗓子不要紧,周围一圈人都看了过来。
“我也不是来送救济的,”谈竞道,“我是个记者,我来看看大家的救济领的怎么样。”
“能怎么样!”一个颧骨高高突出,面色蜡黄的女人拽住谈竞的袖口,“四百个人分半斤谷米,你说能怎么样,我连一粒谷子都分不到!”
谈竞大吃一惊,他早就预料到最初的定额不会撑很久,却没有预料到最终会跌的这么惨不忍睹。
挤在救助站外的贫民们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潮水般向谈竞涌来,你一言我一语,字字血泪,甚至还有一位母亲扯开衣襟给他看,她胸口肋骨根根分明,乳房简直要垂到肚脐上,向他哭诉:“我家还有一个娃娃要喝奶,可我根本没有奶给他喝,老爷,我们要活不下去了,干脆,大家一起饿死算了!”
旁边的汉子嗤笑一声:“你拿你娃娃煮水吃的时候怎么不哭?现在又来跟记者老爷卖惨,你要真活不下去,怎么不去卖呢!老子用半两谷米买你。”
那女人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那片人群哄一声笑开:“你信他半两谷米,他只有半两谷米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