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秦王如此唤李某。凡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数敬陪末座。然以人事论,数却是一门重要的学问。”李冶道,“水利、建筑,亦或是天文测算,皆需通算术之学。国家赋税、度支皆需心中有数之人承担,一州之官若不知本州有民几口,钱谷几何,算不上什么良臣。世人皆言,算术可以兼明,但不可专精,又有腐儒以为儒学以外皆是九九贱技,言者实井底之蛙也。数一出于自然,吾欲以力强穷之,使隶首复生,亦未如之何也已。苟能推自然之理,以明自然之数,则虽远而乾端坤倪,幽而神情鬼状,未有不合者矣。”
“依孤之意,仁卿兄不入仕为官,真是屈才了。”赵诚见他居然从算术中得出道家的境界,面露喜色道,“术业有专攻,我朝正是缺少像仁卿这样的专材,更何况仁卿并非只精算术一门。”
“李某无意仕途,忙于算术研究。”李冶连忙拒绝道,“听闻国主有大志,喜招贤纳士。然自古天下未尝乏材,求则得之,舍则失之,理势然耳。举而用之,何所不可,但忌用之不尽耳!倘若不能尽用,则不如不用!”
赵诚闻言肃然起敬,感喟良久才道:“仁卿真乃国士也!”
赵诚命人取来自己的一双靴子,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亲手替李冶换上:“此靴于孤已无用,却于李仁卿有用!”
第四章 瑞雪(四)
得个黄牛学种田,盖间茅屋傍林泉。
情知老去无多日,且向闲中过几年。
诎道诎身俱是辱,爱诗爱酒总名仙。
世间百物还须买,不信青山也要钱。
李氏酒轩的一面粉白墙壁上挂着一副卷轴,上面题着这么一首诗,正是房皞房希白的大作。房皡为人洒脱,这诗又写得语气诙谐、闲适,体现出他当时的心态。
但他思隐避世的心态今日有了变化,赵诚毫不顾虑身份,与众人临窗饮酒侃侃而谈,甚至与众人称兄道弟。那店家小心地伺候着,心中却是极得意,店中的客人仍然没有被赶走,也都侧耳倾听着秦王与众文士们的交谈。若不是酒轩内二十位精壮的亲卫,和外面数千装备精良的骑军,他们以为这是在跟一个文字之交在谈天说地,赵诚颠覆了他们心目中的手握重兵生杀予夺的武夫形象。
赵诚也毫不掩饰他的野心。
“孤已经修了夏国史,耶律晋卿进言要修辽国史,孤不仅要修辽国史,还要修金国史。”赵诚道。
众人面色一紧,赵诚未将金国放在眼里的姿态,令他们有兔死狐悲之感,却又无可奈何。
“国主为何不将宋史一同修了?”李献卿故意说道。